“新破浪号”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凛冬的寒风，迅速席卷了望海城，也传回了京城的林府。
林婉儿正在听取萧何关于远航基金的最新账目汇报。
当陈平亲自带来的密报呈上时，她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指尖微微泛白。
损失一艘辅助船，三十余名训练有素的船员下落不明……
“新破浪号”受损……
首航受挫……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心湖。
她闭上眼，仿佛能听到海雾中绝望的呼喊，能看到那艘被迷雾和暗流吞噬的船只。
心疼，是必然的。
那些是她投入大量资源培养的人，是林府未来的海上基石。
更有一丝惊心。
无尽海的危险，远超她的想象，并非拥有坚船利炮就能轻易征服。
但仅仅一瞬，她便睁开了眼睛。
眸中已是一片沉静，不见波澜。
“备车，去望海城。”
她起身，声音不容置疑。
“萧先生，账目后续再议。”
“陈先生，随我同行。”
没有片刻耽搁，林婉儿带着陈平，轻车简从，连夜赶往望海城。
抵达时，已是次日晌午。
码头上气氛凝重。
“新破浪号”停靠在泊位，工匠们正在紧张地检修船体那几处剐蹭和破损。
幸存的船员们大多面带惭色，或垂头丧气，或目光茫然。
首战失利，对他们的士气打击不小。
林婉儿的马车直接驶入船政司内部。
她走下马车，没有先去听取范蠡等人的正式汇报，而是径直走向那些聚集在码头空地上的船员们。
看到她的到来，船员们有些慌乱，纷纷跪倒在地。
陈庆之与李广大步上前，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末将无能，首航受挫，损兵折将，请主上责罚！”陈庆之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自责。
李广亦道：“老夫亦有罪，请主上处置！”
林婉儿目光扫过他们风尘仆仆、带着疲惫与愧疚的脸，又看向后面那些惶恐不安的船员。
她没有立刻叫起，而是缓缓走到船员们面前。
“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平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海上行船，风浪难测，非战之罪。”
“折损的兄弟，是我林府的英雄，林府绝不会忘记他们。”
“他们的家眷，林府会奉养终老，抚恤加倍。”
“而你们，能活着回来，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带回来，同样是功臣。”
她的话语，如同暖流，悄然化解着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不少船员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现在，谁能告诉我，”林婉儿看向众人，语气认真，“那雾，究竟是什么样的？”
“当时的海流，感觉如何？”
“船只失控前，可有什么特别的征兆？”
“任何细节，哪怕再小，都可能救下未来更多兄弟的性命。”
她亲自询问，耐心倾听。
从陈庆之、李广，到普通的导航员、操舵手、了望哨。
她问得极其仔细，关于雾气的浓度、颜色、弥漫速度，关于罗盘失灵的具体表现，关于暗流的力度和方向，关于失散前最后听到或看到的一切……
船员们见主上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如此重视他们的经历，纷纷鼓起勇气，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一些原本被忽略的细节，也被重新回忆起来。
安抚并详细了解情况后，林婉儿才进入船政司议事堂。
范蠡、萧何（已随后赶到）等人早已等候在此。
“主上，属下……”陈庆之再次请罪。
林婉儿摆手打断了他。
“陈将军，李将军，不必过于自责。”
“此次挫折，暴露了我们认知的不足，是坏事，也是好事。”
“至少让我们知道，那片名为‘迷魂礁’的海域，绝非寻常。”
她目光转向陈平。
“陈先生，动用所有力量，打探一切关于‘迷魂礁’和海雾的信息。”
“渔民的口述传说、古老的航海日志、水师可能封存的旧档……我都要！”
“同时，留意招募对那片海域有特殊了解，或者……拥有特殊航海直觉的人才。”
“价格，不是问题。”
“是！”陈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知道，主上这是要彻底揭开“迷魂礁”的神秘面纱。
就在这时，一名属下匆匆来报。
“主上，望海城太守府派人前来，说是……关心我林府船队首航情况，询问可有需要官府协助之处。”
众人神色一凛。
官府的鼻子，可真灵。
林婉儿神色不变。
“告诉来人，劳太守挂心。”
“船队例行训练，遭遇风浪，略有损伤，正在检修，并无大碍。”
“范先生，你去应付一下，客气些，但不必透露详情。”
“属下明白。”范蠡点头，起身出去应对。
然而，官府的探询仅仅是个开始。
当天傍晚，京城方向，一骑快马驰入船政司。
来者是宫中的一名内侍，面带矜持的笑容，传达的却是皇帝的口谕。
“陛下听闻林府船队出海归来，特命杂家前来问问，这奉旨筹办水师物资之事，进展如何？”
“陛下，可是很关心啊。”
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海上蔓延到了陆地，最终汇聚于皇权深处。
送走内侍，书房内灯火通明。
林婉儿看着摇曳的烛火，沉默片刻，缓缓起身。
“备车，回京。”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亲自入宫，向陛下……禀报此次‘收获’。”
该来的，总会来。
既然避不开，那就直面它。
正好，她也需要让皇帝知道，开拓海疆，绝非易事。
林府的每一步，都伴随着风险与代价。
而这，或许能为她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更宽松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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