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轩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一台被强行灌入病毒而死机的电脑。
他看着苏九，又看看地上那张画，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男人刚才问他，“你想知道，你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进了他锁了二十多年的心门。
从小到大，他眼中的世界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他看到的却是天空中流淌的、淡金色的“气”；别人看到的是车水马龙，他看到的却是人与车身上缠绕的、五颜六色的“情绪线”；别人看到的是一栋普通的建筑，他看到的却是建筑地基下盘踞的、或明或暗的“能量团”。
他以为这是病，是幻觉。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把这些“幻象”偷偷画在纸上，以此来宣泄心中的困惑与恐惧。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
“你……你也能看见？”夏子轩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苏九没有直接回答。他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名昏死过去的“夜影”哨兵眉心处轻轻一点。
“你看。”
在夏子轩的视野里，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一团比周围环境浓郁百倍的、粘稠如石油的黑气，猛地从那名哨兵的身体里被抽离出来，汇聚在苏九的指尖。那黑气不断挣扎、扭曲，幻化出各种痛苦哀嚎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让夏子t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跟着颤抖。
这东西……他见过！就在他画的那个黑色漩涡里，那些狰狞的轮廓，就是由这种东西组成的！
苏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什么恐怖邪物，而是一团。他的指尖，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金色光芒。
“滋啦——”
那团黑气像是被扔进王水里的金属，发出一阵剧烈的、只有夏子轩能“听”见的惨叫，在短短一秒内，就被那点金光彻底净化、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做完这一切，苏九才抬起眼，看向已经彻底石化的夏子轩。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普通人称之为‘运气’、‘磁场’的东西，在我们这里，它叫‘气’。而我们这样的人，被称为玄学师。”
“玄……玄学师？”夏子轩喃喃自语，这个只在小说和电影里听过的词汇，此刻却带着无与伦比的真实感，砸进了他的脑海。
“你的眼睛很特别，天生就能看见‘气’的流动和形态，这叫‘天生灵眼’。”苏九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一种亿中无一的天赋，但对一无所知的你来说，它也是最致命的诅咒。”
他指了指地上的哨兵。
“在这种人眼里，你的存在，就像黑夜里的一盏一千瓦的探照灯，又亮又碍眼。他刚才想杀的，不是我，是你。因为你的‘干净’，本身就是一种‘异常’。如果我没出现，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冰冷的现实顺着夏子轩的脊椎骨一路爬上天灵盖。他瞬间想通了，为什么自己从小就容易招惹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为什么总在某些阴暗的地方感到强烈的不安。原来，不是他运气不好，而是他这盏“灯”，一直在吸引着黑暗中的“飞蛾”。
“那……那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画出那种……那种黑色的漩涡？”夏子轩指着自己的画，声音里充满了后怕。
“他们是一个叫‘夜影’的组织。”苏九的目光投向城市中心的方向，“他们正在做的，就是人为地制造恐慌、愤怒、绝望，然后收集这些负面情绪所产生的‘气’，汇集成一条‘阴河’，去污染这座城市的根基。你画的那个漩涡，就是他们其中一个据点。”
就在这时，苏九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传来秦海咋咋乎乎的声音。
“我靠！九哥，你这是在敌后策反啊？现场教学？这哥们儿什么来头，值得你冒着风险给他上课？”
苏九无视了秦海的吐槽，继续对夏子轩说：“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玄学，也并非只是算命看相那么简单。它是一门研究天地能量规律的学问，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可以守护一座城，也可以毁灭一座城。”
他看着夏子轩那双因震惊和迷茫而显得有些无助的眼睛，像一个最优秀的导师，在引导迷途的学生。
“你的天赋，让你能直观地‘看’到这张棋盘。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回家，继续把你看到的东西当成幻觉。然后祈祷，在下一次被黑暗中的猎手盯上时，你还有今天这样的好运气。”
“二，学会去理解它，掌控它。把你这双眼睛，从一个吸引灾祸的诅咒，变成你看清世界、保护自己的武器。”
苏九的话，字字诛心。
选择一，是退回自己那个安全但充满谎言的壳里，继续当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选择二，是踏入一个前所未见的、充满危险与未知的真实世界。
夏子轩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恐惧和渴望，像两条巨蟒，在他的心里疯狂撕咬。
“九哥，差不多得了啊！林婉儿说那帮孙子快反应过来了，咱们的‘四象迷魂阵’撑不了太久！再不撤，咱们就得被包饺子了！”耳机里，秦海的声音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苏九依旧平静地看着夏子…轩，没有催促，只是等待。他知道，这个选择，必须由夏子轩自己来做。这不仅是选择一条路，更是选择一种人生，一种心性。
几秒钟后，夏子轩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从小到大所承受的那些不被理解的孤独和困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冲破牢笼的勇气。
他不想再当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的瞎子了。
“我选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我想学！求你，教我！”
他对着苏九，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九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块璞玉，比他想象的更有决断力。
“很好。”他扶起了夏子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想学东西，就得干活。第一个任务，看熟你的这幅画。”
“啊？”夏子轩愣住了。
“记住这些‘气’的流向，记住那个漩涡的位置和旋转方式。”苏九的眼神变得锐利，“待会儿，我会让你看一场更盛大的‘烟火’。你需要做的，就是告诉我，你看完‘烟火’之后，这幅画，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拍了拍夏子轩的肩膀，转身走向废弃水厂的深处，背影从容得像是走进自家的后花园。
“跟上，带你去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夏子轩怔怔地看着苏九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哨兵。他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的人生，从这个夜晚开始，被强行拐进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弯道。
他捡起地上的画板和铅笔，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然后快步跟上了苏九的步伐。
耳机里，秦海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搞定了？这就搞定了？九哥，你是不是给他灌迷魂汤了？回头也教教我，我追女孩用！”
“闭嘴。”苏九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准备好，‘遛狗’的时间结束了。”
“游戏，要进入下一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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