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瑞丝。”
最后三个字，菲尼克斯念得缓慢而清晰，通用语的发音里带着一丝精灵咏叹调特有的缠绵。
整个王座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的巨龙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所有的精灵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自家王子那张写满了“豁出去”的脸。
龙王奥伯隆脸上的狂笑也收敛了，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堪比千年大戏的一幕。
一场突如其来的，当着全龙族和正牌“女婿”面的，深情告白。
肖恩感觉自己的后背，汗毛都炸开了。
完了。
芭比q了。
这下跳进岩浆里都洗不清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百零八种狗血剧情。
什么精灵王子深情不悔，龙族公主感动落泪，自己这个冒牌赘婿黯然离场……
又或者公主殿下严词拒绝，王子因爱生恨，当场黑化暴走……
无论是哪一种，他这个风暴中心的电线杆子，都绝对没好果子吃！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准备迎接伊格瑞丝那可能包含着感动、纠结、或者愤怒的复杂表情。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伊格瑞丝那张凑得很近的小脸。
以及她那双清澈的，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
茫然。
对。
就是茫然。
她歪着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金色的眸子眨了眨，又眨了眨。
她的表情，就好像一个认真听讲但完全没听懂老师在说什么的小学生。
充满了困惑，不解，还有一丝“你怎么还不下课”的无聊。
气氛，凝固了。
就在肖恩以为这诡异的安静会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伊格瑞丝动了。
她轻轻拽了拽肖恩的衣袖。
肖恩浑身一僵。
然后，他听到了公主殿下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带着浓浓的好奇问道：
“肖恩。”
“他刚才念的那段咒语，是什么系的啊？”
“听起来好长哦，是不是在准备什么很厉害的魔法？”
“咱们要不要趁他吟唱的时候，先把他打出去？”
噗——
肖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心肌梗塞。
他内心世界里那一百零八套狗血剧本，哗啦一声，全被撕得粉碎！
咒语？
吟唱？
大姐！人家那是在跟你告白啊！是精灵王族最高规格的咏叹调情诗啊喂！
你居然问我是不是要趁机偷袭？！
你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这一刻，肖恩看着伊格瑞丝那张写满了“他是不是想耍赖”的纯真脸蛋，再看看远处那个保持着深情凝望姿势，已经开始石化的精灵王子。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他妈的太有趣了！
恐慌，紧张，不安……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疯狂上扬的嘴角。
他想笑。
不行，得忍住。
这种场合笑出声，太不礼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忍不住了！
【他用那么华丽的语言，是在掩饰自己的失败吗？】
【他说了那么多，其实核心意思就是‘我打不过肖恩，我认输了’，对不对？】
【精灵都这么麻烦的吗？认输还要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公主殿下的脑补宇宙，在一条离谱的赛道上，开始了疯狂的漂移。
而她的这番解读，也让肖恩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对！
没错！
公主殿下说得都对！
他就是在认输！他就是打不过我！他说的那些鸟语，全都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肖恩强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也凑到伊格瑞丝耳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小声回答：
“咳，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他们精灵族一种……呃，比较独特的认输方式，重在仪式感。”
“哦——”伊格瑞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向菲尼克斯的表情里，那丝不解和茫然，瞬间变成了“原来如此”的了然，和“你真可怜”的同情。
而他们对面。
菲尼克斯·逐星者，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那道好不容易才弥合的裂痕，再一次，崩开了。
而且，这一次崩得比上次更彻底。
他看到了。
他清楚地看到了伊格?瑞丝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
从茫然，到困惑，再到和那个卑劣的人类窃窃私语，最后，变成了……怜悯？
怜悯？
她为什么会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难道我的诗句不够优美吗？难道我的情感不够真挚吗？
还是说……
一个可怕的，完全不符合逻辑的，荒谬绝伦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了菲尼克斯的脑海里。
她……该不会是……没听懂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那颗由数据和逻辑构成的精密心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古精灵语是所有魔法语言的源头，是铭刻在世界规则底层的音符！
哪怕是未开化的兽人，听到这种语言，灵魂也会产生本能的悸动！
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哈哈……嗝……哈哈哈哈！”
王座之下，龙王奥伯隆终于憋不住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巨大的身体都在颤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
“不行了……老子要笑死了……”
“精灵小子……你……你这是在对牛弹琴啊！”
龙王这一笑，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整个大厅里，那些憋了半天的巨龙领主们，再也忍不住了。
“吼吼吼！”
“这小子在干嘛？跳大神吗？”
“我还以为他要放什么禁咒呢，结果就这？”
“公主殿下好像都听睡着了！”
嘲笑声，议论声，像是滚烫的岩浆，浇在了菲尼克斯那颗高傲得快要碎裂的心上。
他身后的精灵使团，一个个脸色煞白，恨不得立刻施展隐身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太丢人了。
精灵族数千年来积攒的优雅和高贵，在今天，在此时此刻，被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王子，丢得一干二净。
菲尼克斯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一种混杂着羞耻，愤怒，和巨大困惑的，名为“破防”的情绪。
他那精密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为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他看见了。
他看见伊格瑞丝在听完那个该死的人类的话之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看见她再次看向自己，那怜悯的表情更浓了。
最后，他听见伊格瑞丝用一种清脆的，带着一丝安慰的语气，对他说道：
“菲尼克斯，你不用这样的。”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的肖恩就是很厉害，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勇于承认，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鼓励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快点吧，按照父王的规矩，你自己走出这个圈，就算结束了。”
“以后不要再来挑战肖恩了，你们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轰——！！！
菲尼克斯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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