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5章：这是一个涉及面极广的腐败窝案！
凌晨四点，江州市府大楼的灯光已熄灭大半，唯有市纪委书记办公室的灯，像一颗顽固的钉子，楔在沉沉的夜色里。
丁凡没有睡。
他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脑海中却不像往常那样，是系统冰冷的数据流，而是一张正在被无形之手缓缓编织的巨网。这张网的每一根经纬，都由金钱、权力和谎言构成，而网的节点上，则沾染着一幕幕血色。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王建国将他推到了这里，希望他能跳下去，搅动风云，为自己火中取栗。但丁凡不想跳，他想做的，是找到这个漩涡的核心，将它彻底抽干。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丁凡的思绪。
钱卫国走了进来，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盒，盒子的边角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封条，用已经褪色的钢笔字写着——“10·23远大建筑工程师周平坠亡案”。
“丁书记，您要的东西。”钱卫国将档案盒轻轻放在丁凡的办公桌上，动作间带着一丝对逝者的敬畏，“连夜从市局档案库的封存区提出来的，所有原始卷宗都在这里了。”
丁凡点了点头，示意他坐。
“有什么发现？”丁凡没有立刻去碰那个盒子，而是看着钱卫国。
钱卫国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困惑与疲惫。“丁书记，不瞒您说，这案子我当年还是个小科长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当时市局的结论是‘意外失足’，家属也没有异议，很快就签了字，领了抚恤金结案了。卷宗我刚才在路上又翻了一遍，从程序上看，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破绽。”
“程序上天衣无缝，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丁凡淡淡地说了一句，伸手揭开了档案盒的封条。
一股陈旧纸张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是厚厚一沓发黄的纸张，有现场勘查报告、法医鉴定、证人笔录，以及那份最终的结案报告。
丁凡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速度不快，但目光极其专注。钱卫国坐在对面，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市纪委书记。他越来越看不懂丁凡了，复查一个十年前的旧案，还要调取毫不相干的交通事故数据，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丁凡的手指，停在了一份证人笔录上。作证的，是周平当年的一个同事。
“笔录上说，周平出事前一段时间，情绪低落，经常一个人发呆，还跟老婆吵过架。警方据此推断，他可能有精神压力，导致了在工地高处作业时不慎失足。”丁凡将那页笔录抽了出来，推到钱卫国面前。
“是，这是当时定性为‘意外’的重要佐证之一。”钱卫国点头。
丁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一个有良知的工程师，发现自己负责的项目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他向上举报，却被领导压了下来，甚至遭到威胁。他能不情绪低落吗？他能不跟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家人吵架吗？他们把一个英雄的痛苦挣扎，轻描淡写地歪曲成了‘个人精神问题’，然后就心安理得地盖上了‘意外’的戳。”
钱卫国的心头猛地一震，他看着丁凡，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丁凡说的这些，卷宗里一个字都没有，但他描述的场景，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钱卫国心中那个尘封了十年的疑团。
是啊，当年所有人都觉得这案子结得太快太顺了，但谁也找不到证据。
“你再看这个。”丁凡又抽出一份资产交割文件，“周平的妻子，在他死后不到一个月，就把丈夫名下那家‘远景工程咨询有限公司’，以二十万的价格转让了出去。一家正常经营的公司，法人意外身亡，不应该是清算或者由家人继承吗？这么急着低价转让，像不像是在扔一个烫手的山芋？”
钱卫国看着那份文件，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些细节，当年或许有人注意到了，但在缺少关联证据的情况下，都只能是无法证实的猜测。可现在，被丁凡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拎出来，串在一起，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脊椎骨就往上冒。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一名年轻的纪委干部抱着几大箱文件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丁书记，钱书记，交警支队和市交通局的事故数据送来了，过去五年的，都在这儿了。”
丁凡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州市及周边省道高速的交通地图。
“钱书记，辛苦一下，让你的人把这些箱子里的重大交通事故，按照发生的地点，用红色的图钉，在地图上给我标出来。”
钱卫国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他叫来了几个熬了一夜的下属，几个人分工合作，拆开文件箱，一个一个地核对事故地点，然后将一枚枚红色的图钉，摁在地图上。
起初，地图上的红点还很稀疏，零零散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文件一页页翻过，图钉一把把用完，地图上的景象开始变得触目惊心。
尤其是在那条名为“云山高速”的江州段，以及几条由省交通厅主导修建的连接线上，红色的图钉密集得像是得了皮肤病，一块一块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片令人窒息的“红斑狼疮”。
办公室里，只剩下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图钉刺入软木板的“噗噗”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凝重。那些冰冷的事故报告，此刻化作了地图上一枚枚血红的钉子，将一段段道路，钉在了耻辱柱上。
终于，最后一份报告核对完毕，最后一枚图钉被摁了上去。
钱卫国看着那幅几乎被红色覆盖的地图，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在纪委工作半辈子，他见过贪官，见过污吏，但从未见过如此直观、如此惨烈的罪证。
“丁书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
丁凡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幅地图，眼神幽深得像一潭寒水。
“现在，把这些红色图钉最密集路段的承建单位、监理单位，还有当年项目验收报告上，省交通厅签字的负责人名单，都给我列出来。”丁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纪委的干部们都是精兵强将，在钱卫国的指挥下，信息被迅速地从故纸堆里一条条抽取出来，汇总到办公室中央的一块白板上。
“云山高速K17+500段，承建单位：宏途路桥集团第三工程局。监理单位：华通监理。验收负责人：李卫东（时任省交通厅工程处副处长）。”
“滨河跨江大桥，承建单位：宏途路桥集团桥梁公司。监理单位：华通监理。验收负责人：李卫东。”
“城南隧道，承建单位：远大建筑（宏途路桥分包商）。监理单位：建安监理（华通监理子公司）。验收负责人：张斌（时任省交通厅质监站站长）。”
……
一个个名字，一家家公司，被写在了白板上。
当最后一条信息录入完毕，钱卫国拿着笔，站在白板前，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
丁凡缓缓走了过去，拿起另一支笔，在白板上画了几个圈。
他圈住了“宏途路桥”，圈住了“华通监理”，然后，他从这两个圈里，拉出了一条线，指向了“李卫东”和“张斌”等一连串交通厅官员的名字。
最后，他将周平的“远大建筑”和那家“远景工程咨询有限公司”，也圈了起来。
一张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宏途路桥是总包，下面养着无数像“远大建筑”这样的分包商。华通监理负责监督，却和施工方穿一条裤子。交通厅的李卫东、张斌等人负责验收，却对豆腐渣工程大开绿灯。而周平，这个想说真话的工程师，就死在了这张大网的某个节点上。他的死，和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图钉，本质上是一回事。
“丁书记……”钱卫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白板，手都在微微颤抖，“高明……省交通厅厅长高明，当年是分管工程的副厅长。李卫东和张斌，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贪腐案，也不是几个官员失职渎职的问题。这是一个以省交通厅某些实权领导为核心，以宏途路桥这样的巨无霸建筑集团为骨架，以无数个监理公司、分包商为血肉，形成的巨大腐败利益共同体。
他们垄断了省内最赚钱的交通工程，用偷工减料和权力寻租，将国家数以百亿计的投资，源源不断地吸入自己的口袋，然后留给这个社会一条条会“吃人”的豆腐渣公路。
这已经不是一个案子了。
这是一个涉及面极广，牵扯到官、商、学多个领域，时间跨度长达十余年的腐败窝案！
钱卫国感到一阵无力，甚至是一丝恐惧。要撼动这样一张巨网，凭江州市纪委的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网上的任何一个节点，背后都可能站着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看向丁凡，想从这位年轻领导的脸上看到一丝凝重或者退缩。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丁凡看着白板上那张巨大的网，看着那些交织的线条和名字，眼神里没有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在动手之前，冷静地评估着猎物的体型、弱点和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
他知道，这张网太大，太结实。从正面硬闯，只会被缠死。想撕开它，不能用蛮力。
“这张网，”丁凡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看着吓人，但只要是网，就一定有最脆弱的线。只要我们能找到那根线，轻轻一拉，整张网就会土崩瓦解。”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那一大堆名字的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下面，画了一道重重的横线。
“要扳倒高明，扳倒这张网，不能从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入手，那会打草惊蛇。”丁凡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名字上，对钱卫国说道，“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最不起眼，却掌握着一切关键证据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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