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兵像潮水般涌向城墙。
有的被箭矢射落，有的被滚石砸得脑浆迸裂，却仍前赴后继。
姜震挥剑斩杀爬上城楼的突厥兵。
剑锋劈开皮肉的脆响与惨叫声交织，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温热的液体混着沙尘，让他的视线愈发模糊。
“守住！守住云州！”
他嘶吼着，手臂已被砍出数道伤口，鲜血浸透了甲胄，顺着指尖滴落在城砖上，晕开深色的痕。
就在这时，城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呼喊：
“城门开了！西城门被打开了！”
姜震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向城西。
那里火光冲天，隐约能看到突厥兵正从敞开的城门涌入。
像洪水般冲破了云州的最后一道防线。
“怎么回事？！”
他疯了般朝着城西跑去，佩剑在地上拖出刺耳的火花。
刚跑到西城门下，他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赵成手持短刀，站在城门内侧。
身边围着几个被绑住的守军，而城门的门闩已被砍断。
完颜拓的先锋兵正踩着守军的尸体往里冲。
“赵成！你敢叛国？！”
姜震目眦欲裂，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赵成转过身，脸上没了往日的恭顺，只剩麻木的冷漠。
“将军，不是末将叛国。”
他抬起头，避开姜震的目光，声音低沉。
“是孙太尉给了末将选择，只要将军死，三皇子没了姜家助力。
四皇子就能安稳登基，末将的家人，就能在京城安享富贵。”
“孙启元……”
姜震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在北疆浴血奋战，背后竟被朝中之人捅了刀子！
“你可知你打开城门，云州百姓会遭多少劫难？！”
“末将只知，一将功成万骨枯。”
赵成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挥刀刺向姜震！
姜震猝不及防，短刀刺入他的小腹。
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劈在赵成肩上，将人砍倒在地。
可此时，更多的突厥兵已涌了进来，弯刀朝着姜震砍来。
他强忍剧痛，挥剑抵抗，却因失血过多而力不从心。
一把弯刀从背后砍中他的肩胛，他踉跄着倒地，佩剑脱手落在地上。
完颜拓走上前，用靴尖踩着他的胸膛，冷笑一声：
“姜将军，你的副将可比你识时务。
云州破了，你也该去死了。”
姜震咳出一口血，视线渐渐模糊，却仍死死盯着完颜拓，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屈：
“我姜家世代守边，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你们……
踏过大夏的土地……”
话音未落，完颜拓的弯刀已刺入他的心脏。
城破的混乱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在军械库后躲着。
正是姜予宁。
她本是来给父亲送伤药，却亲眼看到父亲战死，赵成叛变。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父亲的旧部还在，她不能让父亲的心血白费。
姜予宁摸出怀里父亲给她的半块兵符，那是姜家将领的信物。
她快步跑到军械库的角落，找出一件表哥的旧兵服。
表哥曾在军中当差，去年战死了，衣服还留着。
她解开长发，用布条紧紧束住，将兵服套在身上。
又拿起灶灰抹在脸上，遮住女性的柔美轮廓。
束发时，眼泪掉在衣襟上，她却狠狠擦掉，眼神变得坚定：
“爹爹，女儿会活下去，会带着旧部，等着报仇的那一天。”
她握着半块兵符，朝着城东南角跑去 。
那里是父亲安排的后备营，驻守的都是姜家的旧部。
“都住手！”
她跑到后备营前，举起兵符，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努力装作镇定。
“我是姜将军的表侄，将军殉国前命我带你们突围！
云州已破，再守下去就是死！
我们往青州走，那里有我们的人，等时机成熟，再回来为将军报仇！”
后备营的士兵们本已慌乱，看到兵符。
又想起姜将军的恩义，纷纷放下武器，对着姜予宁躬身：
“愿随公子突围！”
姜予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挥手道：
“走！从东门突围，那里突厥兵最少！
记住，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夜色尚未褪去，一队残兵在姜予宁的带领下，悄悄朝着东门摸去。
身后的云州城火光冲天，厮杀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故土，却已落入敌手。
姜予宁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城池，握紧了手中的兵符。
父亲的仇，云州的恨，她迟早会讨回来。
风沙吹过，卷起她束发的布条，露出几缕乌黑的发丝。
却没人注意到，这位 “姜家表侄”，其实是个女子。
云州城破的消息，两天后终于传到京城。
宁国公府。
八百里加急的密信摊在案上，信纸边缘沾着的暗红血迹早已干涸。
“云州城破，守将战死”八个字在烛火里泛着冷光。
宁国公枯瘦的手指捏着密信一角，几个急促的呼吸之后。
他刚打发走信使。
又亲手把这封能震动朝野的急件压进了奏本最底层。
“大人，贤妃娘娘刚递来消息。
陛下只怕是要不好了，四皇子已经准备迎娶侧妃冲喜。”
心腹管家垂着手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宁国公抬眼，烛火映着他鬓角的霜白，却没半分暖意：
“陛下遇刺一事，事发突然，过于蹊跷，只怕四皇子那边的动作不只是为了冲喜。
孙太尉那边……你去递个话。
就说我同意他的要求，替他压下这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并全力推举四皇子上位。”
他要的从不是赌局，是稳赢。
晖儿尚且青涩，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成长。
姜震一死，大夏兵权除了靖王手里的，尽数落入孙太尉手里。
不然……晖儿也还是能争上一争。
可眼下，唯有与孙启元站在一条线上，才能保住晖儿一命，不被清算。
何况……孙启元答应他，四皇子若能上位，他宁国公爵位便能世袭罔替。
断不会因为家中子弟不争，而慢慢没落。
云州城破时的哀嚎，却被这厚重的朱门死死挡在了京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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