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的枯井又开始“作祟”了。前几日有个挑水的老汉路过，听见井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井壁。他壮着胆子往下看，只见井壁上密密麻麻嵌满了指甲，长短不一，颜色发黑，最底下还漂着个白森森的东西，像是只手骨。
“是李家媳妇投井的地方。”林渡往井里扔了块石头，半天没听见回响，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裤腿往上爬，“她当年生不出孩子，被婆婆指着鼻子骂‘不下蛋的鸡’，一气之下就跳了井。捞上来的时候，十个指甲都磨没了，据说是井壁上抓的。”
江安站在井边，井沿的石头被磨得光滑，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深的地方能塞进半根手指。他俯身往下看，井里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井壁上泛着点青白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一股腥冷的气味从井底飘上来，混着点女人的脂粉香，闻着让人头皮发麻。
“扔个火把下去。”江安对林渡说。
林渡点燃火把，手一抖，火苗蹿得老高，照亮了他煞白的脸。他把火把扔进井里，火光下坠的瞬间，两人清楚地看见——井壁上果然嵌满了指甲！有的还带着血肉，有的已经干瘪发黑，层层叠叠，像某种恶心的鳞片。而井底的水面上，浮着个梳头匣，匣盖敞开着，里面露出些散乱的头发，正随着气流轻轻晃动。
火把“咚”地掉进水里，火光灭的刹那，井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还夹杂着指甲刮石头的“嗤啦”声，听得人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还在爬。”江安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想抓着井壁爬上来。”
话音刚落，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井口伸了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指尖还沾着血污，正死死抠住井沿的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慢慢往上爬，她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头发里缠着些水草，脸上的皮肤被水泡得发白起皱，只有眼睛是红的，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一边爬，一边喃喃自语，指甲刮过井沿，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孩子？为什么要逼死我？”
她的手突然指向镇西头的方向，那里住着李家的后人。指甲缝里渗出黑血，滴在井沿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小坑。
林渡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前几日在井边捡到的。打开一看，是几片发黄的药方，上面写着些“调经促孕”的药材，药方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娃娃，被人用指甲戳得稀烂。“是她的药方。”林渡声音发颤，“她生前偷偷找郎中抓药，藏在井边的石头缝里，结果还是……”
那身影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井壁上的指甲开始疯狂脱落，像下雨一样往下掉，砸在水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她的头发暴涨，像无数条黑蛇缠向两人，头发丝里还缠着些零碎的指甲，刮得人脸生疼。
“我只是想要个孩子……”她的声音凄厉得像刀子，“为什么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
江安指尖金芒亮起，斩断缠来的头发。头发落地的瞬间，化作无数只指甲，在地上乱爬，拼出“李家”两个字，笔画扭曲，像用血写的。
“李家婆婆当年为了让她‘出政绩’，偷偷给她灌过坠胎药。”江安沉声道，目光落在井壁的划痕上，“她其实怀过一次孕，只是被硬生生打没了，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真的生不了。”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安”字，是从李家老宅的墙缝里找到的——当年李家媳妇偷偷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的护身符。
江安将木牌扔进井里，木牌下坠的瞬间，井里的哭声突然停了。那只惨白的手也停止了攀爬，慢慢松开井沿，垂了下去。井底的梳头匣突然自己合上，沉入水中，水面上的头发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井壁上的指甲开始慢慢淡化，最后化作粉末，被风吹散。井里的腥冷气味渐渐散去，只剩下潮湿的泥土气息。
林渡看着空荡荡的井口，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怀过孩子。”
江安望着镇西头的方向：“现在知道了。”他说，“那孩子在等她，这一次，没人能再把他们分开。”
离开枯井时，天快亮了，晨雾里，仿佛能看见个穿着干净衣裳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正慢慢往远处走，脚步轻快，再没有一丝怨毒。井沿的石头上，那些细密的划痕还在，只是不再渗着寒气，倒像是某种终于释怀的印记。
风从井口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叹息，又像在说，这下，总算能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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