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的喧嚣声已渐渐远去。
萧砚卿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沉思的面容。
周清缊传来的消息，像是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波澜。
寒毒，七皇兄，性情大变的时间节点……一切都指向一个尘封已久的真相。
“备车，去七皇子府。”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马车缓缓驶出戒备森严的行宫，朝着城郊方向而去。
七皇子萧砚逸的府邸并不在京城内，而是坐落在城郊的一处僻静山庄。
据说那里环境清幽，适合炼丹问道，不问世事。
叩门声响起，过了许久，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仆颤颤巍巍地打开门缝，露出警惕的眼神。
“九殿下驾到。”侍卫亮出身份。
老仆一听是九殿下，神情瞬间变得更加惶恐：“殿下……请进。”
萧砚卿牵着云芷萝的手，迈过高高的门槛。
山庄内更是幽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混合着炉火的焦糊气息，并不好闻。
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其他下人，显得格外冷清。
“殿下……七皇子在丹房……”老仆低声引路，似乎对这位七皇子也有些畏惧。
丹房坐落在山庄最深处，远远便能看到一股青烟袅袅升起，闻到更加浓郁的药草味。
门口守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见到萧砚卿，也只是躬身行礼，并未多言。
推开丹房的门，一股热浪夹杂着各种药材和炉火的气味扑面而来。
七皇子萧砚逸正围着丹炉转圈，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亢奋而癫狂。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着些许灰尘，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哈哈哈哈！就要成了，就要成了！长生不老，指日可待！”
他手舞足蹈，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进来的两人。
“七皇兄。”萧砚卿轻声唤了一句。
萧砚逸的动作猛地停住，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萧砚卿的瞬间，闪过一丝迷茫，随后又被狂热取代。
“哦？是砚卿啊！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找本皇子讨要仙丹的？”
他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尖锐刺耳。
云芷萝悄悄握紧了萧砚卿的手，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她抬头看向萧砚逸，【植物图鉴金手指】在她眼中悄然激活。她扫视着丹房内的药材，以及萧砚逸周身的气息。
各种寻常的药草名称在她脑海中浮现，但她仔细观察着七皇子本人，并没有发现与寒毒相关的特殊植物反应或气息。
“七皇兄说笑了。”
萧砚卿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来拜访兄长，“围猎结束，想着许久未见皇兄，特来探望。”
“探望？也好，也好！”
萧砚逸似乎很高兴，他冲着门外喊道：“来人！给九殿下和这位……这位仙子，上茶！”
“茶？”
他眼珠一转，又嘿嘿笑道：“茶水哪有仙泉好？本皇子这有最好的仙泉水，喝了能延年益寿，脱胎换骨！”
很快，一个下人端着两个碗进来，碗里盛着浑浊的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喝！快喝！”萧砚逸催促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云芷萝看着碗里的水，又看了看萧砚逸那副神情，心中警铃大作。她悄悄用【植物图鉴】扫描了一下碗里的水，【提示：水质异常，含有多种不明矿物质及微量丹药成分。】
果然有问题！她不动声色，正想开口提醒萧砚卿。
萧砚卿却已经端起了碗，他看了碗里的水一眼，又看向七皇子，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水肯定不是什么“仙泉”，但为了不刺激七皇子，也为了探听消息，他必须配合。
“多谢七皇兄赐水。”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仰头，将那碗浑浊的水一饮而尽。
云芷萝见状，心中一紧，但她相信萧砚卿自有分寸。
她也端起了自己的碗，佯装喝了一口，实则只是沾了沾唇，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碗放下了。
“好！好！”萧砚逸拍手叫好，又端起一旁的盘子，盘子里放着几颗圆滚滚、颜色各异的药丸。
“来来来，尝尝本皇子新炼的仙丹！吃了能飞升成仙！”
他抓起一把药丸，就要往萧砚卿嘴里塞。
“七皇兄，且慢。”
萧砚卿不动声色地避开，接过盘子，“如此珍贵的仙丹，小弟怎敢轻易服用？定要带回去好好供奉起来。”
他收下仙丹，表现出万分珍重的样子，让萧砚逸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哈哈哈哈！砚卿识货！识货！”萧砚逸得意地大笑，“这可是本皇子耗费无数心血才炼成的！”
萧砚卿趁机问道：“皇兄如此痴迷炼丹问道，可是有什么缘由？”
听到这个问题，萧砚逸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有些飘忽。
他围着丹炉又转了起来，口中开始絮絮叨叨：“缘由……缘由……能有什么缘由……不过是看透了这世间的虚伪，权力的肮脏……只有修仙问道，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长生不老，才能永享太平……”
他语无伦次，东一句西一句，说的都是些炼丹修仙的疯话，听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云芷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看着七皇子癫狂的样子，心中叹息。
一个皇子，为何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真的疯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萧砚卿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兄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七皇兄，”他放缓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追忆。
“您还记得吗？小时候，父王刚死，母妃又不知所踪，小弟一个人孤零零的。那时候，是对皇兄您对小弟最好。您总是带小弟一起玩，还带小弟吃街上最好吃的糖葫芦。”
他顿了顿，继续道：“您还教小弟读书，教小弟君子仁政，譬如北辰居住其所而众星拱之。教了小弟很多为人处世，甚至治国的道理。”
萧砚逸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转动的脚步停下了，眼神中的癫狂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呆滞和迷茫。
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丝清明如同昙花一现，很快便又被熟悉的癫狂吞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话！我听不懂！”
接着又突然发作：“你给我滚！滚出去！都给本皇子出去！本皇子要炼丹！谁也不准打扰！快滚！立刻滚！”
萧砚卿与云芷萝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几分凝重。
这七皇子府，处处透着诡异，实非久留之地。
他朝她极轻微地颔首，示意离开。
“七皇兄，天色已晚，我与芷萝便不多打扰了。”萧砚卿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拱手道。
“走？对对对，你们快走！快走！”
萧砚逸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连声催促，眼神却在他们二人身上慌乱地扫来扫去，仿佛他们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萧砚卿唇角微勾，正欲转身，带着云芷萝迈步。
然而，就在他提气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身形微微一晃，膝盖骤然发软，竟是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怎么回事？
他心中一凛，目光锐利地扫向方才饮过那碗所谓“仙泉”的空碗。
那碗浑浊不堪，散发着古怪硫磺气味的水！
云芷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砚卿，你怎么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
方才她留了心眼，只沾湿了唇瓣，并未真正饮下那诡异的泉水，但萧砚卿却是实实在在喝下去了！
“是那碗水……”萧砚卿他试图调动内力，却只感到一阵阵的空虚与酸软，手脚仿若有千斤重担，连抬起都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丹房那扇沉重的木门，伴随着“吱呀——”一声悠长的轻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幽暗的光线透了进来，逆光中，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
紧接着，一个略带沙哑，却依旧温润悦耳，透着几分病弱之意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在丹房内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七弟这么着急赶人做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好不容易今晚我们三兄弟都在，自然是要好好叙叙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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