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彻底隔绝。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墓室或宫殿，而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度量的奇异空间。
脚下是光滑如镜、却非金非玉的黑色地面，倒映着头顶无垠的、缓缓旋转的星辰图景。那些星辰并非遥远的点缀，而是仿佛触手可及，散发着冰冷或炽热的光芒，构成浩瀚繁复的星河流转。
巨大的、如同陨玉般的物质悬浮在虚空之中，表面流淌着柔和的光晕，散发出浓郁而古老的能量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信息过载般的嗡鸣，无数细微的光粒如同尘埃般漂浮，每一粒似乎都承载着破碎的画面与冗杂的低语。
这里光怪陆离，寂静却又无比喧嚣，仿佛是整个宇宙的缩影，又像是所有时间与记忆的垃圾场。
“我滴个乖乖……”黑瞎子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墨镜后的眼睛努力适应着这超越认知的景象，“这他娘的是进了神仙的棋盘还是咋的？”
张起灵踏入此地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抬手按住额角，眉头紧锁，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痛苦。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的牵引感，如同无形的锁链，拉扯着他。
“这边。”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设定的惯性，率先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沈野和黑瞎子紧随其后。三人在悬浮的陨玉和流淌的星辉间穿行，最终停在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就是这里。”张起灵停下脚步，望着那些静止的身影，眼神空洞了一瞬，“每次……感到召唤，来到这里……就会失忆。”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那空白之后的感觉，“醒了，就直觉……应该出去。”
黑瞎子闻言，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用力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哑巴！你牛啊！合着你每次进来，就是跑到这鬼地方，在这小板凳上干坐十年？不吃不喝？你这是修仙呢还是当机呢？”
沈野没有理会黑瞎子的插科打诨，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空间的边缘地带。在那里，并非完全的虚无，而是隐约可见一些如同琥珀般凝固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他们身着古老的服饰，姿态各异，却都保持着一种永恒的静止，仿佛在无尽的时间之前就被封印于此。他们身上，隐隐散发着与张起灵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麒麟血脉气息。
沈野的目光扫过那些静止的身影，语气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们不是雕塑。你们看周围，这些，都是张家的‘老祖宗’。”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黑瞎子和张起灵耳边炸响。那些静止的身影，竟是历代张起灵？！
黑瞎子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都是历代守门的张家族长？失败了……就被留在这儿当标本了？”他看向张起灵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哑巴，在你们家，当族长风险系数有点高啊。”
沈野“这些老祖宗们，是历代被‘终极’选中、最终意识同化于此，沦为维持这片规则海运转基石的张家族长。”
“规则海？”黑瞎子捕捉到关键词。
“嗯。”沈野点头，指向周围流淌的星图和悬浮的陨玉，“这里并非实体空间，更像是一个庞大意识集合体与宇宙规则交织形成的‘领域’。所谓‘终极’，便是这个集合体的核心意志。它记录、干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编写’着外部世界的某些因果轨迹。张家的特殊血脉，是连接与稳定这片规则海的关键，也因此被其束缚。”
他看向张起灵，眼神深邃：“天授，便是它清洗个体意识，确保‘钥匙’纯净，并强制将其拉回既定轨迹的手段。”
张起灵身体微震，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被强制遗忘的画面再次翻涌，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他看向那些静止的“老祖宗”，仿佛看到了自己无数次轮回终点可能的归宿。
“不能停留。”沈野语气斩钉截铁，“穿过去，去往核心。”
他率先迈步，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清光，如同利刃般劈开前方那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信息流和混乱的能量场。
黑瞎子和张起灵立刻跟上，三人呈品字形，沈野在前开路，张起灵居中，黑瞎子垫后，艰难地穿越这片由无数沉寂张家意识构成的、令人窒息的地带。
越往深处，那股无形的压力越大，混乱的低语仿佛直接钻进脑海，试图搅乱心神。悬浮的陨玉光芒也变得不稳定，时而炽烈，时而晦暗。
终于，前方景象再变。不再有星辰陨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由无数流动的银色符文和扭曲光线构成的“海洋”。
海洋中心，是一个缓慢旋转的、如同黑洞又如同星云般的巨大旋涡，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吸引与排斥并存的恐怖威压。那里，便是“规则海”的核心，终极力量的源头！
“就是这里！”沈野停下脚步，神色凝重，“按计划布阵！隔绝它的逸散力量，削弱它对外的直接操控！”
三人立刻行动。沈野从袖中不断取出各种蕴含灵气的玉石、符牌，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以自身精纯道力为引，开始在地上刻画阵纹，布置节点。
黑瞎子负责在外围游走，用他那独特的、能模糊感知能量流向的视觉，查漏补缺，将一些不稳定的能量乱流引导开。
张起灵则站在阵法中央，直面那核心旋涡，他需要以自身血脉为引，同时也是阵法承受压力最大的点。
然而，越是靠近核心，那股试图清洗、同化他意识的“天授”之力就越发狂暴！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外来的意志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识海！
张起灵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咬着牙，黑金古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涣散，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被那无形的力量吞噬、格式化！
“哑巴！撑住！”黑瞎子焦急大喊，却无法靠近那核心的精神风暴。
沈野刻画阵纹的手指更快，几乎带出了残影。他感受到张起灵灵魂的摇曳，猛地抬头，看向那在风暴中挣扎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用尽全部心神，发出一声如同醍醐灌顶、直抵灵魂深处的喝问：
“张起灵！守住本心！你不只是‘张起灵’！你是小官——！！”
——“小官”！
这两个字，仿佛一把遗失已久的钥匙，猛地插入了锈蚀的锁孔！张起灵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一个模糊的、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称谓在灵魂深处炸开，击碎了部分涌入的混乱信息！
那是……在被赋予“张起灵”这个沉重名字之前，更加久远的、属于“自己”的印记！
“我……是小官……”他喃喃自语，眼中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开迷雾般的坚定。他挺直了脊梁，周身那源于血脉、却又超脱其束缚的力量再次凝聚，稳稳地锚定在阵法中心！
“就是现在！”沈野双手结印，最后一道阵纹亮起！黑瞎子也将最后一块灵石拍入预定节点！
嗡——！
一个由清光构成的、复杂无比的巨大阵图瞬间成型，将三人与那核心旋涡部分隔离开来！阵图光芒流转，如同一个过滤器，开始强行剥离、封印那些不断试图逸散出去、干涉外界命运轨迹的“终极”力量！
核心旋涡的旋转似乎凝滞了一瞬，散发出的威压明显减弱。虽然未能完全封印这庞大的意识集合体，但这精心布置的阵法，如同给一个失控的源头加上了一道阀门，极大地削弱了它对外界的直接操控力！
阵法稳固的刹那，张起灵或者“小官”，清晰地感觉到，一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那强制清洗记忆的恐怖力量，第一次……松动了！他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短暂却真实的——自由！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沈野，眼神复杂难言，最终化为一句简短的确认：“成功了。”
沈野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但他看着张起灵眼中那不再全然空洞的光芒，微微颔首。
黑瞎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汗，咧开嘴笑道：“他娘的，总算……等等，‘小官’？哑巴，你想起什么了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小官”这个称呼，连同此刻挣脱部分枷锁的感受，深深埋入了心底。这将是寻回他丢失记忆的重要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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