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陈家那点不足为道的血腥插曲。沈野四人带着从陈金水那里“清算”来的明器，并未返回之前的旅馆。
而是直接驱车数百里，进入了邻省一个更为隐蔽的、靠近边境线的工业城镇。这里鱼龙混杂，管制相对宽松，正是置办某些“特殊装备”的理想之地。
黑瞎子熟门熟路地将车开进一个挂着破旧轮胎修理厂招牌的大院。院子里堆满了废弃的汽车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手臂上纹着锚状图案的光头壮汉迎了出来，看到黑瞎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沈野、张起灵和谢雨辰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却没有多问。
“老猫，搞点硬货。”黑瞎子递过去一根烟，直接说明来意，“水下用的，最好的，钱不是问题。”
被称为老猫的光头汉子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声音沙哑：“要多深？”
这次回答的是张起灵，他看向老猫，语气肯定：“至少五十米。强流，低温，可能有障碍和……机关。”他斟酌了一下。
老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最沉默的年轻人如此内行。他点了点头：“有数了。跟我来。”
他领着四人穿过杂乱的前院，进入一个看似仓库的后院，推开一扇沉重的、伪装成墙壁的铁门。里面别有洞天，灯火通明，摆放着各种军规、警用甚至是特制的探险装备，从强光手电到爆破索，一应俱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四人如同精密的仪器，高效地挑选着所需装备。
张起灵对水下推进器、高强度尼龙绳和几种特殊的水下照明工具提出了明确要求，他甚至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带有放血槽的水下匕首掂量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摇了摇头。“不够快。”他评价道，最终选定了两把材质特殊、泛着乌光的短刺。
沈野则更关注通讯和生命维持系统。他检查了数种不同型号的全封闭式潜水服，测试了面镜的密封性和头戴式强光灯的亮度与续航，最后选定了一套德国产的顶级装备。他还额外要了两套备用的高纯度氧气瓶和一套水下声呐探测仪。
“野子，你这搞得跟要去打外星人似的。”黑瞎子一边往自己的背包里塞着高爆炸药和几种用途不明的化学制剂，一边调侃道。
“有备无患。”沈野头也不抬，将一套小巧的水下焊接切割工具也列入清单，“小官记忆里的机关，不会简单。”
谢雨辰则安静地挑选着自己的装备，除了必备的潜水服和呼吸系统，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几款小巧而致命的水下弩箭上，最终选了一款发射无声、箭体纤细却带有倒钩的型号。他的龙纹棍显然不适合水下作战，需要替代品。
黑瞎子自己是装备最杂的，除了常规潜水装备，他还弄了一套便携式水下摄像机、几个强磁吸附装置，甚至还有几包用防水油纸包好的……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后勤保障很重要。”他理直气壮地说。
当所有装备清点打包完毕，几乎堆满了越野车大半个后备箱时，老猫报出了一个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数字。黑瞎子眼睛都没眨，直接从陈家的“战利品”中挑出两件成色不错的玉器丢了过去。“抵了，多退少补。”
老猫接过玉器，对着光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装备齐整，目标明确。四人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启程，再次向着巴乃的方向疾驰。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探索者，而是武装到牙齿的征服者，直奔那隐藏在墨绿色深潭下的终极秘密。
————
与此同时，在距离巴乃千里之外的杭州，无邪站在自己那间略显空旷的公寓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
他刚刚通过数个匿名渠道，将一笔巨款分批转入了黑瞎子提供的海外账户。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虚脱，不是心疼钱，而是一种将自己彻底剖开、交付给一个“外人”去审视的无力与决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那个属于“王胖子”的号码，终究没有再拨出去。他知道，那条路已经断了。
而小哥，他甚至连尝试的念头都没有。塔木陀之后，尤其是这次巴乃之行，张起灵身上那种明显的疏离和与沈野等人之间牢固的纽带，让他清楚地认识到，那个曾经会默默挡在他身前的闷油瓶，已经走远了。
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信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款已收到。”
是黑瞎子。
无邪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他知道，这意味着调查已经启动。他的人生，他的家族，那些被尘封的、可能无比残酷的真相，正在被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顶尖高手层层剥开。
恐惧吗？是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冰冷平静。他厌倦了被蒙在鼓里，厌倦了被当做棋子摆布。哪怕真相是毒药，他也要亲手揭开瓶盖，看个清楚。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桌上摊开着一些他这些年断断续续记录的笔记，关于无三省失踪的线索，关于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关于九门那些语焉不详的传说。
以前看这些东西，只觉得混乱和神秘，现在再看，字里行间仿佛都透着一股精心编织的诡异。
他拿起笔，在新的空白页上，用力写下了几个字：
“我是谁？”
笔尖深深陷入纸背。
————
崇山峻岭再次映入眼帘，只是这一次，沈野四人的心境与之前已截然不同。他们没有进入瑶寨，而是凭借着张起灵恢复的部分记忆和精准的方位感，直接绕到了那片环形山壁的后方，找到了一条更为隐蔽、可以直通那墨绿色深潭上方悬崖的小路。
夜幕再次降临，四人背负着沉重的装备，如同暗夜中的山魈，无声无息地登上了那片熟悉的断崖。
下方，墨绿色的湖水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幽深死寂，那个巨大的旋涡依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发出低沉而永恒的轰鸣，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夜风吹拂着崖顶四人的衣袂。
黑瞎子检查着潜水服的密封性，嘴里嘀咕着：“这水看着就邪性，下去可得加钱……哦不对，哑巴你家祖坟，这算义务劳动。”
谢雨辰调试着水下弩箭的机括，眼神专注而冷静。
张起灵站在崖边，凝望着那片吞噬了他无数过往的水域，眼神复杂。一些更加清晰的碎片在脑海中碰撞，巨大的青铜门环，门后幽深的水道，以及水道两旁若隐若现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关触须……
沈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下方的深渊。“准备好了吗，小官？”
张起灵收回目光，看向沈野，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沈野的身影，以及一种破开迷雾的坚定。他点了点头，声音在呼啸的山风中依然清晰：
“嗯。走。”
简单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沈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言。他转身，面向那深不见底的潭水，眼神锐利如刀。
“检查装备，十分钟后，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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