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营地外围的山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短促而尖锐的哨声。
那声音模仿鸟鸣，却比任何鸟鸣都更具穿透力。
这不是遇敌的警报。
而是哨探归营，请求紧急面见的最高级别信号！
几乎在哨声响起的瞬间，正在巡视防务的罗虎脸色一变，对身旁的亲卫低声喝道：“速去禀报主公！让姜头儿也立刻过去！”
片刻之后，陈海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宋献策、姜涛、罗虎、赵老四、铁柱等所有核心人物，尽皆在座，气氛凝重如铁。
一名负责外围侦查的探子，浑身尘土，嘴唇干裂，正跪在地上，声音嘶哑而急促。
他甚至来不及喝水。
“主公！”
“山外……山外有大批官军调动的迹象！”
姜涛眼神锐利如刀，亲自递过去一个水囊：“别急，慢慢说，哪个部分的官军？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来了？”
探子猛灌了几口水，脸上依旧带着无法褪去的惊悸和疲惫。
“是……是五省总督洪承畴！”
“他亲率自己的督标营，约莫千人，兵甲鲜明，里面有不少家丁！他还威逼这次一起围剿流寇几个总兵，凑了总共不下七千兵马，准备进山清剿！
“其余各部万余官军则分守各处要道，只等将当初一起逃入大山的逼出，然后一网打尽！”
“现在，进山的七千人已经拔营了。”
洪承畴！
这个名字，像一块万钧巨石，狠狠砸在营帐内每个人的心头。
特别是罗虎这种边军出身的，更是脸色煞白，他太清楚这个名字在军中的分量了。
陈海的瞳孔也骤然一缩。
作为历史系的学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名字在崇祯朝前期意味着什么。
大明王朝最后的擎天玉柱！
镇压农民起义战功赫赫，手段狠辣无情的铁腕人物！
虽然历史上他最终兵败降清，遗臭万年，但现在，他正值巅峰，是明朝廷最难对付的人，没有之一！
自己这点家底，跟纵横沙场多年的洪承畴和他麾下的精锐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皓月。
“他们为什么要进山？”宋献策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我们这里穷山恶水，应该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探子喘着气，急忙将打探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回先生，小的在山外打探到，洪承畴在陕西连战连捷，打得那些流寇主力溃不成军。可那些流寇一见势大，就化整为零，全都钻进了秦岭深山。”
“洪承畴想要一劳永逸，彻底肃清匪患，所以决定派大军进山清剿。”
“不过……”探子话锋一转，“听说他手下那些营头将领，个个都阳奉阴违，找各种借口不愿进山，说山里地形复杂，是送死。双方僵持了很久，最后洪承畴大发雷霆，才压着那些丘八一起行动！”
原来如此。
陈海心中了然，这是被自己之前剿灭三家山贼的行动给波及了。
自己搞出的动静太大，让洪承畴以为山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股流寇。
“他们现在到哪里了？”陈海追问。
“回主公，其主力昨天已经从西安府出发，预计三天后便会和驻防山外的官军汇合。看他们的架势，最多一旬，就会分路开始进山搜剿！”
一旬！
时间，如此紧迫！
“他娘的，刚打跑了山贼，又来了官军！”罗虎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而且还是洪承畴那个难缠的老家伙！”
“主公，这可怎么办？七八千官军，光他那上千督标营，就够咱们喝一壶的了！”赵老四急得满头是汗，声音都在发颤。
怎么办？
硬拼，是死路一条。
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秦岭虽大，但官军铁了心要搜山，他们迟早会被发现。
更何况，营地里拖家带口的近千人，根本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转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陈海的身上。
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陈海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烛火，大脑在飞速运转。
系统面板上的铁血值和仁善值在眼前闪烁，但他知道，这些点数，兑换不出能正面抗衡数千官军的武器。
这次的危机，远比之前面对山贼时要严峻得多。
对方是正规军，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
“主公……”宋献策看着陈海紧锁的眉头，轻声开口，“为今之计，或只有‘避’之一字。”
“如何避？往哪避？”
“将营中所有物资和人员，化整为零，分散躲入深山之中。官军人多，补给不易，在山中待不了太久。只要我们能熬过这一阵，等他们退兵，我们再重新聚集。”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无奈的办法。
但陈海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
他否决了这个提议，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们好不容易才建起这个家，好不容易才让大家看到希望。现在一旦散去，人心就散了，再想聚起来，难如登天。”
“更何况，山里危机四伏，猛兽、毒虫、疾病……将近千名老弱妇孺分散出去，和让他们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不走。”
“就在这里，跟他们打！”
什么？！
所有人都被陈海的话惊呆了。
“主公，您没说笑吧？跟几千官军打？”赵老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没说笑。”陈海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官军势大，是事实。但我们，也并非毫无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地图前，指着他们所在的山谷，以及周围连绵的群山。
“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地形，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官军人再多，进了这山里，也得一条道一条道地走。他们的大军展不开，火炮拉不进来，骑兵跑不起来！”
陈海的声音愈发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他们看似数千人，实则分为两块。一是洪承畴的千人督标营，这是硬骨头，是真正的威胁。二是那几千被逼来的营头，他们是来凑数的，而自己的家丁又怎么舍得给洪承畴卖命？这些人绝不会为洪承畴死战！”
“大军进山，最怕什么？怕补给断绝！他们的粮道，就是我们下刀的地方！”
“所以，我们不跟他们硬拼。我们要利用地形，层层设防，步步阻击，用陷阱、用冷箭、用滚石，将他们的优势，一点一点地蚕食掉！”
“我们要让他们觉得，这秦岭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会吞噬生命的坟场！要把那些营头打怕，打到他们不敢再往前一步！”
陈海的话，像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众人心中被恐惧笼罩的黑暗。
对啊！
这里是秦岭！是他们的地盘！
宋献策此时也回过味来，虽然对面七千人来搜山，但秦岭这么大，七千人丢在这丛林之中，力量根本无法集中。
而且就算想找到他们，也绝没有想的那般容易。
到时候，是战是撤主动权依然在自己这边手里。
他们想打，就只能集中力量，那么周围的流寇主力又会漏出去。
这些流寇主力的威胁可远比他们要大。
所以，就算官军真的要围剿，也不会将七千人全部压上，那这就给他们的流民营很大的操作空间。
想到这，他不由得对陈海的判断更加佩服起来。
陈海这时看了一圈，见周围人没有异议，便下令道：
“姜涛！”
“属下在！”
“从现在起，把你所有的人都撒出去！我不仅要知道洪承畴的动向，更要知道那些总兵营头的动向！谁在前面，谁在后面，谁在磨洋工，谁的粮草最慢！我要一清二楚！”
“遵命！”姜涛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转身就去安排。
“铁柱！”
“在！”
“你立刻挑几个工作不算重要的匠人，让他们放下手里所有的活！然后再发动一些体力刚刚恢复的流民，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山谷外的所有要道上，给我布满陷阱！落石、滚木、尖刺坑……我要把这里，变成一座陷阱的地狱！”
“是！”铁柱大声应诺，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宋先生！”
“主公请吩咐。”
“若消息有透露，你负责安抚人心，组织后勤！告诉大家，官军要来，但我们有办法应对！这一仗，不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我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园！更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一仗，是我们的立威之战！打赢了，我们才能在这秦岭之中，真正站稳脚跟！”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整个营帐内，所有人的脸上，都褪去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与昂扬的战意！
没错，官军很强。
但他们，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想啃下他们这块硬骨头，洪承畴，也得崩掉满嘴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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