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郑府。
血腥气尚未散尽，与名贵的香料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郑芝龙看着庭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都是昨日还与他称兄道弟、共饮烈酒的族中长老与心腹将领。
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的儿子，郑成功，身上还沾着血，却站得笔直，像一杆刺破黑夜的长枪。
“你……你好大的胆子！”郑芝龙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郑成功没有辩解，只是将一叠从郑联府上搜出的账本和信件，双手呈上。
“父亲，请看。”
郑芝龙颤抖着手接过，借着灯笼的光，只看了几页，脸色就由铁青转为死灰。
出卖家族的航线情报给荷兰人，换取金钱与武器。
约定在秦王大军南下时，引荷兰舰队从海上夹击，作为投靠大清的“投名状”。
一桩桩，一件件，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片海域的王，却不知巢穴之内，早已被蛀虫啃食得千疮百孔。
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私田和生意，竟不惜引狼入室，要将整个郑家都卖个好价钱。
郑芝龙的身体晃了晃，若不是亲兵扶住，几乎要摔倒在地。
他再看向自己的儿子，那个眼神坚定、不带一丝犹豫的年轻人。他忽然明白了。
不是儿子太狠，是自己太软弱，太犹豫。
他想做裂土封疆的“闽王”，想保住这份不世基业，却忘了基业之下，早已是流沙。
再不做出选择，整个家族都会被这流沙吞噬。
长久地沉默后，郑芝龙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里满是疲惫。
“罢了……罢了……”
他看着郑成功，眼神复杂地说道：“你做得对。这个家，是该清理了。”
“传我将令，明日起，安平城降半旗，为……为大明致哀。”
他终究没说为这些族人致哀。
“你，准备一下。”郑芝龙看着儿子，“挑三千最精锐的弟兄，去南京。告诉秦王，我郑家……愿意为他效力。”
这是一个父亲，能为儿子，为家族，做出的最后，也是最艰难的决定。
三日后，一封降表，八百里加急送抵南京。
内容很简单：福建总兵郑芝龙，感念秦王天恩，愿献出福建全境，接受改编，请求朝廷派遣官员，入闽推行新政，清丈田亩，一体纳粮。
为表诚意，其子郑成功，已率三千家中最精锐的“铁人军”，即刻启程，前往南京听用。
消息传出，秦王宫内，一片欢腾。
陈海看着那封措辞恭敬的降表，心中大石落地。
郑家的归附，其意义远不止于得到一支强大的水师。
这意味着整个东南沿海的贸易线、经济命脉，都将彻底纳入新王朝的掌控之中。
“传我王令！”陈海心情极佳，“册封郑芝龙为大秦皇家海军第一舰队总司令，授一等靖海公爵位！郑鸿逵为副司令，授一等定海侯！其余郑家将领，待郑成功抵京后，论功封赏，一体录用！”
一道王命，是对郑家极大的体面和安抚。陈海要让天下人都看到，顺从他，将得到无上荣光。
半个月后，南京下关码头。
郑成功一身素甲，立于船头。看着眼前这座比泉州、漳州更为雄伟的巨城，以及码头上森然林立，军容严整的靖难军，他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有等来礼部官员的迎接，却等来了一名身着黑色飞鱼服的青年将领。
“郑将军，我家殿下已在神机营校场等候多时。”来人正是情报司总管，姜涛。
郑成功一愣，不去王宫，反去校场？
当他带着满心疑惑，领着几名亲兵来到城外校场时，看到的却是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秦王陈海，没有穿戴王袍，而是一身利落的戎装，正站在一群将领中间，亲自讲解着什么。
那些将领，郑成功认出了几个——北地杀神罗虎，百战悍将赵老四……都是如今威震天下的人物。
他们，竟然像学生一样，在认真听讲。
“成功来了。”陈海看见他，笑着招了招手，态度亲切得像是对待一个自家晚辈，“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罗虎，我的第一军军长。这位是赵老四，第二军军长。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
同窗？
郑成功更懵了。
“从今日起，你便是皇家军事学院将官班第一期学员。”陈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带来的三千铁人军，孤也不会打散。给你一个新番号——海军陆战队。你，就是第一任指挥使。”
海军陆战队？
郑成功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陈海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转身对众人道：“今日的课，不讲陆战，讲讲海战。来人，把我们的‘新玩具’，给郑将军开开眼。”
随着陈海一声令下，不远处的江面上，几艘靶船被拖到了约五里外的江心。
“郑将军，你以为，海战该怎么打？”陈海笑问。
“回殿下，自然是……是船坚炮利，靠近了，跳帮肉搏。”郑成功按捺住心中的奇怪感觉，说出了他认知中的海战精髓。
“跳帮肉搏？”陈海摇了摇头，“太慢了，也太野蛮了。”
他打了个响指。
岸边，一处被帆布遮盖的巨大物体被揭开，露出一门造型粗犷、炮管奇长的巨炮。
“此炮，我命名为镇海。射程……六里。”
郑成功的心猛地一跳。六里？郑家最好的红夷大炮，射程也不过三四里，而且准头堪忧。
“开炮！”
一声令下，巨炮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一颗炮弹拖着尖啸，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五里外的靶船上。
“轰！”
一声巨响，那艘坚固的福船，竟从中间炸开，断成两截，燃起熊熊大火，迅速沉入江中。
不是贯穿，是爆炸！
郑成功瞳孔骤缩，他死死盯着那片翻腾的江面，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高爆开花弹。”陈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一发，就能废掉一艘一级战舰。郑将军，现在你觉得，还需要跳帮吗？”
郑成功嘴唇发干，说不出话来。
“这还只是岸防炮。”陈海带着他，走向另一边。
几名士兵抬着一个黄铜打造的管状物。
“此物，名曰千里镜，军用制式，可观数十里外。海战，胜负在接敌之前。谁先发现对方，谁就掌握了主动。”
郑成功接过千里镜，学着样子放到眼前。
视野瞬间拉近，江对岸的飞鸟，羽毛都清晰可见。
远处江帆点点，仿佛就在眼前。
他出了一身冷汗，郑家起家就是靠的大海，自然也见识过洋人的千里镜，不过与之相比，亦是差之千里。
拥有这种东西，意味着郑家的舰队在几十里外就会被发现，而自己却对敌人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挨打。
这仗，还怎么打？
“殿下……”郑成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给成功看这些，是……”
“我是想告诉你，大海战的时代，已经来了。”陈海站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而我，需要一个能为我执掌这支无敌舰队的人。”
次日，陈海亲自带着郑成功，乘船东下，来到了正在建设中的上海龙华造船厂。
如果说昨天的武器展示是震撼，那么今天的所见，则是彻底颠覆了郑成功的世界观。
这里没有敲敲打打的工匠，只有数以万计的工人在统一的号令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巨大的“龙门吊”轻松吊起数千斤重的钢铁构件，发出轰鸣的“蒸汽锻锤”将烧红的钢板捶打成型。
最让郑成功感到窒息的，是船坞中一艘正在铺设龙骨的巨舰。
它的骨架，不是木头，是钢铁！
一根根巨大的钢铁肋骨，构成了一个狰狞而庞大的轮廓，宛如一头上古巨兽的骸骨。
“镇远级铁甲蒸汽明轮炮舰，一号舰。”格物院首席大匠铁柱，一脸骄傲地介绍着，“全舰以钢铁为骨，外覆百炼钢装甲。不靠风帆，以蒸汽机为动力。预计将搭载二十门镇海舰炮的改良版，以及四座旋转炮塔。”
郑成功抚摸着那冰冷的钢铁龙骨，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传遍全身。
他终于明白，陈海那句“时代变了”，是什么意思。
郑家引以为傲的百战水师，在这艘钢铁巨兽面前，恐怕和一堆漂浮的木板，没什么区别。
【检测到宿主势力和平收编郑氏集团，掌控东南制海权，避免大规模内战，活人无数，极大增强国力。】
【结算中……】
【恭喜宿主获得：仁善值八百万点！铁血值五十万点！】
返回南京的船上，陈海看着系统面板上暴涨的数值，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兑换。
【兑换“二级蒸汽轮机技术图纸”，消耗仁善值一百万点。】
【兑换“高精度航海六分仪制造工艺”，消耗仁善值五十万点。】
【兑换“全套铁甲舰龙骨结构设计图”，消耗铁血值一百三十万点。】
他要的，不是一艘“镇远”舰，而是一个庞大的铁甲舰队！
“成功，回去之后，你有两个任务。”陈海对身边依旧处于震撼中的郑成功说道。
“殿下请讲！”郑成功立刻躬身。
“第一，利用郑家原有的航线和人脉，组建一支大秦皇家远洋商船队。我需要你为我从南洋、从更远的地方，运来源源不断的橡胶、铜矿、硝石等物资。钱，户部会给你批。”
“第二，”陈海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秘密绘制一份最精确的海图。从福建到日本，到吕宋，一直到马六甲。每一处岛礁，每一股洋流，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郑成功心头一凛，他知道，这第二个任务，才是真正的核心。
秦王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片大陆，投向了更广阔的蔚蓝大海。
“臣，领命！”
……
北京，紫禁城，武英殿。
“啪！”
一声脆响，一只价值连城的甜白釉玉壶春瓶，被多尔衮狠狠地摔在金砖之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
他看着刚刚从南方传回的密报，气得浑身发抖。
郑家，那个他寄予厚望，以为能从海上给陈海制造巨大麻烦的海上之王，竟然……不战而降！
范文程的计策，联络士绅，从内部瓦解，失败了。
许诺西班牙人，从海上封锁，如今也成了泡影。
陈海已经尽得江南膏腴之地，如今又得了制海权，如虎添翼。
再让他安稳发展下去，大清国运休矣！
多尔衮通红着双眼，在大殿中来回踱步，胸中的烦躁与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站定，看向殿下垂手侍立的满洲诸王公贝勒，一字一句地说道：
“传令下去。”
“命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合兵一处。朕，再给他们增兵十万！”
“告诉他们，别再想着什么计策了。”
“朕只要他们做一件事——”
“南下，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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