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干涩颤抖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车内凝固的绝望“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近乎僵直的手指方向，透过布满污垢和血痕的车窗，望向灰蒙蒙、令人压抑的天空。起初，只是天际线上的两个黑点，伴随着一阵微弱却与这片死寂之地格格不入的、低沉的噗噗声。
在引擎空转的呜咽声中，所有呼吸都屏住了。每一双眼睛，无论是绝望的、麻木的、还是泪痕未干的，都死死盯住了那两个逐渐变大的黑点。
“是……直升机？”杰克逊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仿佛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将这幻象惊散。
“是直升机！”卢克猛地坐直身体，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瞬间重新燃起，锐利如鹰隼般锁定目标。“是黑鹰！而且是军方制式的Uh-60黑鹰！”
“军方？他们回来了？他们是来找我们的吗？”玛丽紧紧抱住提米，声音因激动而尖细，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一定…也许是巡逻，也许是别的任务…”威廉姆斯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的心也在胸腔里狂跳，但他强迫自己思考“距离还很远，他们不一定能发现我们。”
希望，如同在彻底冰封的荒原上骤然点燃的一簇火苗，微弱却炽热，瞬间点燃了每一个几近冻结的灵魂。
“我们不能干等！”弗兰克兄弟几乎同时喊道，脸上的颓败被一种急切的求生欲所取代“必须让他们看到我们！”
“怎么做？这里太空旷，一旦点烟，可能会把刚才那些东西或者劫掠者再引回来！”米勒担忧地说道，同时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薇薇安。杰尼斯也将恒温箱抱得更紧。
威廉姆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着这片狼藉的湾岔。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不远处一个半坍塌的小型仓库设施上。它由混凝土砌成，有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前面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硬化地面，旁边还有一个倾倒的钢制集装箱，可以作为临时掩体。
“那里！”威廉姆斯指向那个方向，“那个破仓库前面！地方够大，视野也相对开阔，背后的墙和旁边的集装箱能挡一挡。我们就在那里点火！”
计划迅速形成。要制造足够显眼的信号，需要燃料和可燃物。而劫掠者可能仍在附近徘徊，分散搜索物资风险极大。
“我们不能所有人一起行动。”威廉姆斯果断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分成两队！一队去找燃料，重点是那些军用卡车，看看还有没有残油。另一队去找能烧的东西，木头、布料、轮胎。动作要快，要安静！”
他目光扫过众人：“卢克，你带一队。杰克逊、霍夫曼，你们跟他去收集可燃物。弗兰克（哥哥），你熟悉这里的环境，跟他们去。我、迈克（弟弟）、米勒，我们去搞汽油。杰尼斯博士、詹姆斯、汤姆一家，你们留在车里，保护好孩子和箱子，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接应或者开车！”
没有人有异议。绝境中出现的渺茫机会，将所有人的力量再次凝聚起来。
卢克小组迅速行动，借助集装箱和废弃物的掩护，向着记忆中有可能找到木材和杂物的地方潜行。霍夫曼虽然体力不支，但观察力依旧敏锐，指出一处可能是旧帆布堆的地方。杰克逊紧握着枪，神经紧绷地警戒着每一个角落。
威廉姆斯则带着迈克和米勒，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些被遗弃的军用卡车摸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油污和血腥味。迈克对码头布局依稀记得，指引着方向。他们如同幽灵般在钢铁巨兽的残骸间穿梭，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危险之上。
幸运似乎第一次微微倾斜。在一辆侧翻的悍马车后，他们发现了三辆并排停放的军用卡车，其中两辆已经被彻底破坏，但第三辆看似完好，只是车窗碎裂。威廉姆斯示意迈克和米勒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驾驶室。
车门虚掩着。他深吸一口气，用枪口缓缓推开。一具穿着军服的尸体瘫在方向盘上，早已僵硬。威廉姆斯忍住不适，快速检查了油表——指针竟然停在四分之一的位置！
“有油！”他压低声音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他们迅速找到油桶和虹吸管。过程令人作呕，尤其是要挪动那具冰冷的尸体，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们成功汲取了足足两大桶汽油，沉重，却代表着希望。
另一边，卢克小组的收获也颇丰。他们找到了一些破损的木箱、一大卷浸满油污但依然可燃的旧缆绳、甚至从一辆废弃的公交车里扯出了几张破烂的座椅套。杰克逊还在一具尸体旁发现了一个几乎打空的军用背包，里面居然还有两个压满子弹的步枪弹匣，他如获至宝地塞进战术背心。
整个过程紧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次远处传来的模糊声响，都让他们的心脏几乎停跳。劫掠者仿佛幽灵般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幸运的是，那些家伙似乎也被之前的警报和感染者潮吓退了，或者正在别处舔舐伤口，并未出现。
两组成员几乎同时返回了选定的信号点。黑鹰直升机此时已经飞近了许多，巨大的旋翼噪音越来越清晰，但它们似乎是在进行某种规律的巡逻航线，并未径直朝这边飞来。
“快！把东西堆起来！”威廉姆斯命令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木料、破布等杂物堆在空地中央。威廉姆斯将一桶汽油小心翼翼地淋在燃料堆上，刺鼻的汽油味迅速弥漫开来。他留下约三分之一以备不时之需。
“退后！”
他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昏暗中亮起。他猛地将其扔向浸满汽油的杂物堆。
轰！
火焰瞬间腾起，贪婪地舔舐着空气，迅速蔓延至整个燃料堆，形成一道近一人高的橘红色火柱！浓密的黑烟滚滚升起，直冲云霄！
“成功了！点着了！”杰克逊激动地喊道。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在燃烧的火堆和天空中的直升机之间来回切换，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卢克和杰克逊立刻占据了集装箱和混凝土墙形成的天然掩体后，枪口指向外围可能出现威胁的方向。霍夫曼和弗兰克也捡起地上的钢管和木棍，紧张地戒备着。火焰的光芒在他们脸上跳跃，映照出混合着希望、恐惧和疲惫的复杂表情。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火焰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黑烟越来越浓。天空中的直升机似乎注意到了这突兀的烟柱，它们的航线出现了细微的调整。
“它们好像……转向了！”迈克声音颤抖地指着天空。
果然，那两架黑鹰改变了方向，开始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飞来！巨大的旋翼噪音越来越响，逐渐压过了火焰的燃烧声和众人的心跳声。
“近了！更近了！”玛丽捂住嘴，眼泪再次流下，这一次却是喜悦的。
随着距离拉近，直升机的外观也越来越清晰。正是国民警卫队涂装的Uh-60黑鹰！机身上还能看到隐约的编号和州徽标记。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席卷了所有人。
“是他们！是国民警卫队！”詹姆斯因为激动，差点从车里站起来，牵动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却仍在笑。
汤姆紧紧抱住妻子和儿子，喃喃自语：“有救了…上帝啊，我们真的有救了…”
杰尼斯博士长长吁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一点点，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恒温箱，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温暖的希望。
威廉姆斯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直升机，心中却依旧保留着一丝本能警惕。他注意到这两架直升机飞行姿态稳健，不像是仓皇逃窜，更像是在执行某些任务。他们是谁派来的？任务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已经彻底沦陷的港口上空？
然而，获救的迫切渴望很快压倒了这丝疑虑。
“挥舞东西！让他们看到我们是活人！”威廉姆斯大声喊道，率先脱下自己肮脏的外套，用力在空中挥舞。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杰克逊摘下帽子，卢克挥动着一条捡来的破布，车里的人也用力拍打着车窗。他们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尽管知道声音很可能被旋翼噪音淹没。
其中一架黑鹰降低了高度，在离地约三十米的空中悬停。巨大的气流卷起地面的灰尘、碎屑和火星，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衣衫呼呼作响。但这风却让人感到无比振奋——这是生的气息！
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舱门边坐着的一名机枪手，以及舱内其他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的身影。士兵的目光透过护目镜扫视着下方。
突然，一个扩音器的声音穿透了噪音，清晰地传了下来：“地面人员注意！我们是国民警卫队！表明你们的身份和状况！是否有人接触过感染者？是否有人员受伤？”
威廉姆斯立刻上前一步，仰头大声回应，双手做出代表安全的手势：“我们是幸存者！我们这里有警察、平民、还有一名科学和军人！我们虽然有伤员，但没有被咬伤！重复，没有被咬伤！”
直升机上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评估威廉姆斯等人是否安全。随后，扩音器再次响起：“收到。我们即将降落。待在你们的位置，熄灭明火，准备接受检查和登机！重复，待在原地，准备登机！”
命令清晰无误。
“快！把火弄灭！别把那些鬼东西引来！”威廉姆斯立刻下令。
众人手忙脚乱地用泥土和沙石覆盖燃烧的杂物堆，很快将火焰扑灭，只余下缕缕青烟。
另一架黑鹰也开始降低高度，选择在不远处一片相对平整的地面准备降落。巨大的旋翼搅动着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希望的光芒从未如此真实地照耀在他们身上。汤姆一家相拥而泣，销售员兄弟激动地击掌，詹姆斯挣扎着想坐直身体，杰尼斯博士将恒温箱抱在胸前，仿佛抱着全世界。连一直沉默阴郁的卢克，嘴角也似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威廉姆斯看着缓缓降落的直升机，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被眼前的情景冲淡。也许高层并非完全抛弃了他们。也许，秩序的火种真的还在某处延续。
只要登上那架飞机，他们就能离开这片地狱，就有可能找到安全的庇护所，甚至……有机会让杰尼斯博士量产他的疫苗拯救全人类。
旋翼缓缓停止，舱门滑开。几名士兵敏捷地跳下飞机，战术头盔、护目镜、口罩、齐全的装备，他们以标准的战术队形散开，枪口微微压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然后朝着威廉姆斯他们快步走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看起来像是士官长的人。他走到威廉姆斯面前，打量了一下这群衣衫褴褛、满面污垢但眼中闪烁着激动光芒的幸存者。
“我是沃克士官长。你们谁负责？”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但语气还算平稳。
“我，威廉姆斯警探。”威廉姆斯上前一步。
“警探？”士官长似乎略微放松了一丝警惕，“很好。听着，时间紧迫。我们会带你们离开，但需要快速检查一下，这是规定。所有人，抬起袖子，露出胳膊和颈部，转身。我们需要确认没有咬伤或抓伤。”
看起来程序十分合理。幸存者们无比配合，纷纷抬起手臂，转过身。士兵们快速而专业地检查了每一个人，包括薇薇安。确认无误后，士官长点了点头。
“好了，如果有重要物品的话就拿上吧。准备登机，动作快！”他挥手示意。
狂喜再次涌上心头。众人连忙行动起来。杰尼斯紧紧抱着恒温箱，米勒抱起薇薇安，汤姆一家相互搀扶，销售员兄弟和詹姆斯也努力跟上。
威廉姆斯和卢克协助着行动不便的詹姆斯，朝着敞开的机舱门走去。旋翼再次开始加速旋转，准备起飞。
就在威廉姆斯一只脚踏上机舱踏板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片充满死亡与绝望的港口。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他们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戒，但似乎……过于警惕了，他们的视线不仅仅盯着外围，似乎也在若有若无地扫视着他们这群幸存者，尤其是杰尼斯博士紧紧抱着的那个银色箱子。
沃克士官长的目光也与威廉姆斯有一瞬间的交汇。威廉姆斯看到对方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绝非单纯的救援带来的欣慰。
一丝冰冷的不安突然再次爬上威廉姆斯的脊背。
这救援……似乎来得太顺利了。
这些士兵……他们的真正任务是什么？
仅仅是救援幸存者吗？
还是……另有所图？
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巨大的气流几乎要将人吸离地面。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舱门内部相对整洁安全的环境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威廉姆斯停顿了一刹那。
“威廉姆斯警探？快上来！”舱门边的士兵催促道，伸出了手。
所有同伴都已经登机，正用期待和催促的目光看着他。
威廉姆斯深吸一口气，将那丝不安强行压下。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抓住了那只手，用力踏入了机舱。
舱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外面那个末日般的世界暂时隔绝。
然而，新的未知与潜在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
直升机拔地而起，向着灰蒙蒙的天空飞去，载着这群历经磨难的幸存者，飞向一个未知的命运。
序卷:起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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