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玄曜与林妙音二人潜行至洛阳龙门石窟。
伊水两岸，峭壁千仞，如同两扇开启地狱的巨大石门，耸立于天地之间。
空气中弥漫着伊水潮湿的寒气与千年石灰岩特有的腥味，那腥味里，隐隐夹杂着一丝古老香烛燃烧后的檀香气，愈发显得诡异，仿佛神圣与邪恶在此地交织，佛陀的悲悯与地狱的阴森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无数的佛龛如同蜂巢般密布在东西两山的崖壁之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庄严肃穆，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阴森。
那成百上千尊佛像，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中，仿佛正以一种跨越时空的目光，冷冷地俯视着人间的一切罪恶与挣扎。
古阳洞，是龙门石窟群中开凿最早、内容最丰富的一个大型洞窟。
元玄曜带着齐动础、张穆之和十余名最精锐的亲卫，如同一群融入黑暗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沉睡的佛国。
洞内一片漆黑，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巨大的洞窟中显得格外刺耳。
光亮在巨大的佛像上投下摇曳晃动的影子，一尊尊高达数丈的佛像，在伊水暗流的回响中，神情悲悯，却又仿佛在黑暗中，用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目光，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分头找！”元玄曜压低了声音。
他的声音被石壁反射，带着一丝金属的冷硬，回荡在空旷的洞穴中，犹如地狱的低语：“重点查找所有刻有‘造像记’的佛龛，尤其是那些位置偏僻、不起眼的！”
“记住，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虔诚的表象之下。”
元玄曜亲自举着火把，目光如炬，一寸寸地扫过冰冷的石壁。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座位于洞窟西北角、光线最昏暗的佛龛前。
这座佛龛的规模不大，主尊是一座北齐风格的“秀骨清像”式样的菩萨像。
而在菩萨像的旁边，一行隽秀的隶书造像记，清晰地刻在石壁上：“北海王太妃高氏，为亡夫北海王，敬造弥勒像一区……”
“北海王……”元玄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然想起了刚刚那位在邺城王府内向自己血泪托孤的皇叔祖！
一股悲凉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原来，元氏宗亲的命运，早已被高氏以“供奉”的名义，钉在了这冰冷的石壁之上！
“软禁，便是供奉。囚徒，便是神只。”元玄曜的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愤怒。
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造像记上“北海王”三个字，触手处冰冷刺骨，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悲哀。
元玄曜举着火把，凑近了那尊菩萨像。他注意到，这尊菩萨像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雕刻着繁复火焰纹的圆形“背光”。
而在背光的正中心，最不起眼的位置，竟然有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人钻入的……窟龛！
一个藏在佛像背后的……暗格！
“齐动础！”元玄曜低喝一声，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杀意已然凝聚。
齐动础立刻会意，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头巨熊，几个纵跃便攀上了数米高的佛龛。
他探手进入那黑暗的窟龛，摸索了片刻，随即脸色一变：“少主，里面有人！是活的！”
话音未落，“铮——！”一道尖锐的弓弦声撕裂了洞窟的寂静！
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窟龛中射出，直刺齐动础的面门！那袖箭带着破空的厉啸，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道残影，箭头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角度刁钻，直取眉心！
齐动础经验何其丰富，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猛地一偏头。
“噗！”那袖箭带着破空的厉啸，擦着齐动础的耳廓飞过，带起一丝灼热的血痕。箭头上的青色光芒在火把下清晰可见，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深深地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
“找死！”齐动础勃然大怒，他甚至来不及擦去耳际的鲜血，不再留手。
大手如同铁钳，直接伸入窟龛，一把抓住里面那人的脚踝，猛地向外一拽！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瘦小身影，被齐动础硬生生地从窟龛中拖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人挣扎着想咬碎毒囊，却被齐动础眼疾手快地以一个反关节技扭断了下巴，使其无法自尽。
几乎在同一时间，洞窟的四面八方，响起了数声惊呼！
“少主，这里也有！”
“这边也抓到了一个！”
火光汇聚。只见数名同样身穿黑衣的刺客，被元玄曜的亲卫们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揪了出来，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们，正是“金缕衣”的余部！元玄曜的计策，成功了！
他没有立刻审问这些刺客，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座北海王妃的造像。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他接过一名亲卫递来的火把，高高举起，照向了佛龛的顶部。
林妙音此刻上前，她的目光如电，停在了菩萨像背后的火焰纹背光边缘：“玄曜，你来看这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尖指向了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赫然刻着一个……水藻纹！
元玄曜瞳孔骤缩，这个纹路，与当初在曹妃镇沉船的砖壁上发现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转头看向佛龛顶部，那里同样刻着一行字。但那并非北齐的隶书，而是一种更加古拙、带着南朝风格的篆字：“南梁，永明元年，匠人刘见此山石，叹为鬼斧，遂发愿造像，以祈国安。”
“永明元年……”元玄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永明元年，那是南齐武帝萧赜的年号！
他猛然想起，独孤雁的绞丝镯上，刻着的是“武泰元年”，而这，竟是比他身世更久远的、横跨了两个朝代的秘密！
他全明白了。这个据点，从一开始，就是南梁官方，甚至皇室，亲自布局营造的！
这是一个横跨了两个朝代的……以佛为名，暗藏杀机的罪恶巢穴！
元玄曜的眼神在火光中变得如同玄铁般冰冷，他看着那尊慈悲的菩萨像，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肃杀的虔诚：“看来，我们得替佛陀……清理门户了。”
他指着那尊菩萨像，眼中燃烧着比火把更炽烈的怒火，声音如铁石相击：“这佛，已然入魔！今日，我便斩魔！这佛像之下，必然藏着通往伊水暗河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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