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月黑风高。
白登山上，沧海军大营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篝火在寒风中摇曳，将士卒们的影子拉得歪歪斜斜，如同鬼魅。
营墙上的哨兵，一个个缩着脖子，抱着长戟，昏昏欲睡地靠在墙垛上，仿佛早已被连日的疲惫击垮。
山脚下，数百道黑影如真正的鬼魅般从黑暗中浮现。
他们身手矫健，行动间落叶无声，每人都穿着轻便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残酷的眼睛。
为首的，正是那名戴着青铜恶鬼面具的女子。她那套本应在月光下反射寒光的明光铠，此刻被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遮得严严实实。
她抬手，做了一个利落的手势。身后的数百名黑衣人立刻分成了数十个小组，如一群训练有素的狼群，悄无声息地顺着山势，朝山上那座寂静的营地潜行而去。
她们的目标，明确而直接 —— 中军大帐！刺杀那个 “重伤垂危” 的冠军侯元玄曜！
在鬼面女将看来，这简直是天赐良机。白天的进攻虽损失惨重，却成功麻痹了对手，探明了对方的防御重点都在正面。
现在夜深人静，敌军主帅重伤，士气低落，正是发动雷霆一击的最好时机！
潜行异常顺利。那些营墙上的哨兵仿佛真的睡死了一般，对她们的靠近毫无察觉。
很快，第一批黑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翻上了羊马墙。没有陷阱，没有暗哨，甚至连一条巡逻的狗都没有。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 诡异。
鬼面女将的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兆。但当她目光触及不远处那顶亮着微弱烛火的中军大帐时 —— 帐内，一道人影正映在帐壁上，挣扎着端起药碗，似乎连喝药都费尽了力气。
那股即将手刃大敌、为姐姐乐敏报仇的渴望瞬间压倒了这丝警惕，复仇的火焰在她心头熊熊燃烧，炙烤着她因愤怒而干涩的喉咙。
她再次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加快速度！
数百道黑影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沧海军大营，径直朝着那顶中军大帐合围而去。
包围圈越来越小。十丈…… 五丈…… 三丈…… 鬼面女将猛地一挥手！
“杀！”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信号。数百名黑衣人同时拔出兵器，如一群嗜血的饿狼，猛扑向那顶看似毫无防备的大帐！
“嗤啦！” 锋利的刀锋瞬间撕开了帐篷的帆布。
然而，帐内，空空如也！除了那盏在穿堂风中摇曳的孤灯，和一个用草人披着衣甲、对着药碗做出的假人，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好！中计了！
鬼面女将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凝固！
“撤！” 她几乎是嘶吼着下达了命令，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不甘，撕裂了她的喉咙。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她喊出那个 “撤” 字的同时！
“轰！轰！轰！”
数十个早已埋设在营地各处的巨大火盆，被藏在暗处的北境士卒同时点燃！熊熊的火光如同白昼，瞬间照亮了整个营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松油味，也照亮了那数百名黑衣人惊骇欲绝的脸，那张张面孔在火光下扭曲，写满了绝望！
他们这才绝望地发现，自己早已身处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之中！四周的营帐之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手持强弓硬弩的北境士卒！
那黑洞洞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箭簇，早已对准了他们！
“放箭！”
一道冰冷的声音，死神的判词，如九天惊雷，从望楼之上轰然传来。
元玄曜站在望楼的最高处，血色的披风在火光与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浴火重生的魔神。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 “重伤垂危” 的病容？
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寒星，充满了戏谑与…… 无尽的杀意！
“嗖！嗖！嗖！嗖！”
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死神的收割，朝着营地中央那数百名陷入绝境的黑衣人无情地倾泻而去！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沉闷声响连成一片，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这些南梁最精锐的 “金缕衣” 死士，在如此密集的、无差别覆盖的箭雨之下，薄如蝉翼，一触即碎，成片成片地倒下，被射成了刺猬！
滚烫的鲜血溅射开来，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结，散发着腥甜。
鬼面女将目眦尽裂！她挥舞着战刀，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尽数格开，发出一阵 “叮叮当当” 的脆响，火星四溅。
她身边的十余名亲卫也结成圆阵，拼死抵抗，但他们如同狂涛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石玄曜！” 鬼面凶神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望楼上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滔天的恨意，几乎要撕裂她的面具，“有种，下来与我一战！”
元玄曜看着她，目光却在那一瞬间，死死地锁在了对方那身被箭矢划破披风后、彻底暴露在火光下的明光铠上！
那铠甲的样式…… 那甲叶的弧度…… 那护心镜上，一道因为常年被刀鞘摩擦而留下的、细微的划痕……
轰！
元玄曜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尘封的记忆如洪流决堤。
那个在夕阳下，擦拭着铠甲，哼着不知名小调的女人，她总是用刀鞘的同一位置轻轻敲击护心镜，发出清脆的 “当” 的一声……
那声音，比任何战鼓都更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记忆深处。
是她！是养母郝兰若的铠甲！
他必须要活的！这个念头如毒藤般缠绕他的心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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