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万卷斋后山，新雪初霁。
箭场草靶上的红缨凝着霜花，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卯正一刻，天穹忽传鹤唳。一只青羽丹顶鹤穿云而下，翼展丈余，爪上缚着一方鎏金剑匣。
鹤未落地，匣已先开，一道青虹自匣中跃起，悬于空中，化作三丈高的剑影，剑身遍布篆文——
“天界山·问剑大典，三月初三辰正，开擂！”
剑影下方，一行小字熠熠生光：凡收帖者，皆可登山问剑；同境对敌，三关定去留。
鹤背飘下一少年，玄衣负剑，眉间一点朱砂，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玉简：
“见过山……，师叔！，天界山执事顾裴，奉代山主谢疏之命，请大雪坪诸位于三月三之前赴山问剑！”
石坪上，众人正围炉吃早茶。错华摇着折扇，闻言“啪”地合拢，扇骨剑锋映日；曹旭把茶碗往桌上一磕，震得木案嗡嗡；厉岚抱着青冥剑匣，掌心沁汗；椋蕊摆弄着弓箭。
叶停云点点头，道：“起来说话。”
林疏环视一周，站起来，朗声宣令：
“问剑大典，三月三，辰正三刻，天界山主峰。凡持问剑帖者，入问剑三关——同境较技，生死勿论。三关皆破，可问天道。”
陆长清端茶不语，叶停云倚在轮椅上，指尖轻敲青冥：“说说看？”
顾裴拱手：
“第一关·剑心镜
擂台上悬‘剑心境’，同境修者入内，镜中自现一生最惧之影。持剑破影者，过关；被影所吞者，出局。
第二关·登山阶
天界山旧道九百九十九阶，每阶皆有剑压。同境之内，谁能登阶最多，谁得晋级。
第三关·生死坪
最终十人登顶，抽签两两对决；境界由擂台法阵强行压至一致，唯剑术、剑意可施。胜者留，败者下山。”
“注：凡我天界弟子，不得私带外物，违者——斩！”
错华挑眉：“同境？是压境而战？”
顾裴点头：“无论原为何境，皆封于开脉圆满。只较剑意、招式、心性。”
“代山主还挺照顾我们未来山主的。”错华将“未来山主”四字咬的极重。
顾裴轻笑，道：“左护法哪里的话，代山主听闻师叔收徒了，作为师叔，自应多多照顾才是。”
曹旭哈哈大笑：“那是！还算谢疏有点良心。”
厉岚攥紧玉佩，小声说道：“那还请师兄代我谢过师叔。”
顾裴目光落在厉岚手中攥紧的玉佩，“那是自然，听闻师弟开脉不久可是要抓紧时间了，莫要让师叔失望。”
叶停云抬手，止住众人议论，声音低哑却透风骨：“既如此，便去——也省得某些人日夜惦记我这残命。”
陆长清放下茶盏，淡淡补一句：“那我也去，我可是护犊子的很，不能让人欺负了我大雪坪的人。”
顾裴微微颔首，自袖中取出三枚青玉令牌，一一递与厉岚、错华、曹旭：“此为问剑帖，执此帖，可登山问剑。”
郗晋书远在西炎未归，令牌暂缺。林疏道：“郗公子若返，自有人接引。”
“噢，对了，右护法既然失忆了，就莫要问剑了，当然观礼还是……。”
“不！”椋蕊打断顾裴的话。“我只是失忆了，修为并没有消失，还有几个月足够我重新学会之前所掌握的。”
顾裴迟疑片刻，“那好，我回去会向代山主请示的。”
“在下还要去其他地方送帖，就不多留了，各位珍重。”
……
当夜，万卷斋灯火彻夜。
曹旭在磨刀石上将一柄九环大砍刀磨得雪亮，刀背却只留九斤重量——他自封真元，把境界稳稳压在开脉圆满。
错华于雪崖刻字，以扇作笔，写下“墨麒麟在此”五字，墨痕里隐有雷纹，笑言：“若第三关关相逢，留一线情面。”
椋蕊在屋内盯着油灯发呆，“为什么要选择我？我真的很喜欢他和大家，你总是要逼我，这是为什么呢？”
厉岚独坐塔顶，青冥横膝。陆长清为他束发，将一缕银白发丝藏进发巾，轻声道：“二十载寿元换她一命，便别再轻易许人。”
叶停云坐在轮椅上，右手覆在左肩空袖，目光穿过窗棂，落在极远处天界山苍蓝雪影：“我欠那孩子一场春风，也欠天界山一场太平。”
……
腊月二十九，启行。
一行六人，踏雪出山。
陆长清背紫檀剑匣，匣内无剑，只一卷残经；叶停云坐轮椅，膝上青冥，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木匣；错华折扇轻摇，扇面新换，青底银纹，书“风雪问剑”四字；曹旭肩扛九环刀，刀背悬红绸，大步踏雪；厉岚背着弓，腰悬阴阳鱼；椋蕊身着绛红箭衣，背着比厉岚略大一点的弓，头顶木簪微露。
……
第三日，夜宿“折戟坡”。坡下埋着百年前人神之战的断剑残戟，风过时呜咽如哭。众人围火而坐，曹旭烤着一只雪兔，油脂滴落，火苗蹿高。
错华以扇击掌，低声道：“第一关‘剑心境’，需要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虽然风险极大，但如果能克服恐惧，说不得能更上一层楼。”
“所以说这不仅仅是考验，更是机遇，我们得把握好。”厉岚认真分析道。
错华挑眉：“小个子不怕吗？”
少年咧嘴，露出缺了口的牙：“怕，但是一想到有你们陪着，就不怎么怕了。”
叶停云在火光里微笑：“人有心，万事平。”
第一个月，风雪忽起。众人误入“迷魂岭”，岭上迷雾能乱人五感，但好在有陆长清的青灯在。
陆长清以指为笔，在雪地上写下一个“清”字，迷雾自散。郗晋书不在，却有一道淡金光晕自西而来，落于字上，化作一行小字：
“西炎事毕，兼程赴山，勿念。——晋书。”
错华摇扇大笑：“书生倒是准时。”
第二个月，天界山轮廓已现。
暮色中，雪峰如剑，直刺苍穹。山脚石碑上，新刻一行字：
“问剑者，先问己心。”
石碑下，已有数百青衣负剑者静候。有人抬头，看见那辆青灯竹车，低声议论：
“这是哪里来的？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啊。”
“说不定是最近才崭露头角的天骄。”
“是啊！近几年这些天骄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啊。”
竹车停稳。陆长清掀帘，扶叶停云下车。男人重新坐在轮椅上，将青冥再次横放在膝上，目光扫过人群，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厉岚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巍峨的山，坚定目光。
曹旭、错华、椋蕊分立左右。
四人并肩，踏上石阶。
——天界山，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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