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门半阖，赤剑悬火。
焦木“哔剥”炸出一粒火星，溅在亲王袖口，瞬间熄灭，只留一点白烟，像无声的冷笑。
棋盘就铺在火盆与厉岚之间——乌木为枰，刀刻十九道，线条里嵌着暗红，仿佛旧年血痂。
座子已布四颗，黑星、白星，各据其位，像两军对垒，却尚未交锋。
“猜先。”亲王抬手，掌心一枚黑子、一枚白子，骨节分明，指背有北地冻伤留下的苍白疤痕。
厉岚以两指拈起白子，指尖在赤雾边缘掠过，肌肤顿时灼出一道红痕，他却似无所觉：“白。”
亲王摊开掌，黑子卧于纹心：“执黑先行，开局三六，挂角。”
啪——第一子落在右上小目，声音清脆，像雪夜断刀。
赤剑似受感应，剑身火纹一亮，映得棋盘上空有短暂的红影。
厉岚应以左下小目，白子落。
亲王眉梢轻挑，第二手二连星，外势大张，黑子连压，竟在第五手便高高飞镇，封住白棋出头。
“殿下求势，不惜弃地？”厉岚问。
“势成，地自来；势败，地亦失。”亲王声音低沉，像赤剑在鞘中共鸣。
厉岚微笑，第七手白子凌空跳起，落在黑势腹中——五之五，天元右侧。
“好胆。”亲王赞得冷淡，黑子啪然靠断，剑雾随杀意暴涨，火盆焰苗被压得低伏，却仍不灭。
枰上顿时剑气纵横。黑取外势，如铁骑围山；白借腾挪，似雪狐钻林。
三十手后，黑棋厚如城墙，白棋却拆出三块孤子，每一块都只一口气，随时可弃，又随时可反咬。
“弃子争先？”亲王落子如锤，第三十七手黑棋扳头，整个棋盘“嗡”地一震，赤剑火光大盛，竟将冰柱夜明珠映得黯然。
厉岚抬眼，白发被热浪掀起，轻轻应了一手：断，却不打吃，反送一子。
啪——白子落在黑棋虎口，自投罗网。
旁人若在，必惊呼“送死”。可亲王眼神却倏地收紧，像剑锋碰到更硬的剑脊。
赤雾骤然一敛。火盆焦木“咔嚓”裂出细纹。
“弃子，亦是引势。”厉岚低声道，指尖在棋盘上方虚划，一条银丝随动作浮现——原来方才每一颗看似孤零的白子，竟与其他白子相连，织成一张隐网，此刻猛然收紧！
轰——棋盘上空似有冰火交击，夜明珠的光被拉成细丝，又寸寸崩断。
黑白棋子同时震颤，竟在同一瞬间，各阵亡十六子，盘面空空，只余正中天元一点白，与四方四颗座子遥遥相对。
平局——无目可数，无地可争，黑白俱散，只留星位。
火盆火苗“噗”地窜回正常高度，赤剑火光亦黯。
亲王垂眸，看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被灼出一道红痕，与厉岚指尖的伤痕形状对称，像一局棋互赠的印记。
“和棋。”他开口，声音第一次有了温度，“再来。”
棋盘自净，血线般的暗红隐去。
亲王却不起身，只抬手在赤剑剑脊上一抹，一缕火精被抽离，化作赤色流光，在乌木枰上重新刻出十九道——这一回，线条是燃烧的，久久不熄。
“添一条规矩：落子无声者，返手自裁一子。”
厉岚点头。
无声，对寻常棋手是枷锁，对他们却像把双刃剑。
第二局开始。黑先仍挂小目，白应以三三。
十手之内，双方落子皆轻若飘雪，竟无一声。
火盆被剑气压得半灭，冰柱夜明珠却亮得刺目，像要把无声的对弈刻进永恒。
第十一手，厉岚白子点入黑棋拆三，几乎同时，亲王黑子“啪”地重叩，借火精爆出一声脆响，将那细声吞没。
“返手。”亲王抬眼，掌心向上。
厉岚毫不犹豫，自提一枚白子，盘面顿时少一眼位。
可就在黑棋提子的一瞬，赤剑火纹忽地倒卷，火盆里一块赤炭无端自裂，发出“剥”的轻响——化作白棋第二十八手“立”的落子之音！
啪——白子落在黑棋空里，反提三子。
无声之局，竟以“声”破声。
盘面再次归零：黑白各亡二十子，空枰只余座子。
“和棋。”亲王低声笑，眼底却燃起更亮的火，“再来。”
火刻棋盘被收起，赤剑火精凝成一枚赤焰棋子，被亲王置于枰心，权作天元。
“再多一条规矩：以火为子，落子即燃，燃尽则子亡。谁先无子可落，谁负。”
厉岚看向火盆，赤剑已拔起，剑尖朝下。
他抬手，自袖中滑出一枚冰魄棋子——那是北境雪原千年冰蚕所吐，触火不融，却能在火中留下一道白痕。
火局开始。
黑先落火子，赤焰跳上棋盘，瞬间烧出一圈焦黑。
白以冰子应，冰火交击，“嗤”地腾起雾白，棋盘上空竟下起细雪——雪落火子，火不灭；雪覆冰子，冰不融。
双方落子越来越快，火与冰在十九道上蔓延，像两军各自点燃的烽烟。
中盘时分，火子已占外势，冰子却深入腹地，各剩最后一枚。
亲王抬手，赤剑火髓滴落，凝成黑子，落在天元——火纹暴涨，竟要借天元之势，将冰子一网打尽。
厉岚却将最后一枚冰子握于掌心，指背青筋浮现，像握着自己的心脏。
他没有立即落子，而是抬眼，看向亲王背后——松木小榭的窗棂外，雪停了，一缕月光穿过冰柱。
亲王背影一僵，火子焰苗随之低伏。
厉岚趁势落子——冰子并未落在棋盘，而是落在火子与火子之间那道看不见的“气”上，像一剑刺入铁骑的缝隙。
嗤——最后一枚火子被白痕贯穿，焰苗骤灭。
赤剑“铮”地一声低鸣，剑身裂纹渗出暗红，像血。
可冰子亦在同时蒸成白雾，盘面空空，只余天元一点焦黑，与冰魄留下的白痕交错，竟成一幅阴阳鱼图案。
火子尽，冰子亦无。双方同时无子可落。
“和棋。”亲王的声音像被雪水浸过，低而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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