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泼洒进客厅，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明亮温暖的光毯。
林星辰蜷在客厅那张巨大而柔软的沙发里，身下垫着顾夜宸命人新换的触感极其亲肤的羊绒盖毯。
她手边放着一本厚重的《分子细胞生物学》专着，另一侧则散落着几本他早上出门前看似随意，实则精心挑选的，封面设计温馨雅致的育儿杂志和孕期指南。
孕期的嗜睡感在这样温暖安逸的午后变得尤为难以抗拒，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和复杂的结构图开始模糊、游移，像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的小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浓密的长睫如同蝶翼般缓缓垂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不知何时，顾夜宸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看向沙发，将那个蜷缩睡着的小女人尽收眼底，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柔和。
他没有立刻惊动她，而是放轻脚步，走到墙边那套价值不菲的音响设备前。
修长的手指在触控屏上熟练地操作了几下，很快，一阵空灵舒缓的纯音乐便在房间里悄然流淌开来。
那是他特意让周铭搜集的，经过专家筛选的胎教音乐，音符轻柔得如同云端落下的羽毛，既能安抚情绪，又不会打破这份午后的宁静。
音乐声还是惊动了浅眠的林星辰。
她迷蒙地睁开眼，羽睫轻颤，带着刚醒时的懵懂和水汽，正对上顾夜宸望过来的视线。
他神色依旧是一贯的平淡，看不出情绪，只是走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一份摊开在茶几上的全英文财经报告，姿态优雅地翻阅起来。
“吵到你了？”他头也没抬，低沉的声音在音乐衬托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没有，”林星辰摇摇头，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浓重的睡意，“这音乐……很好听。”她轻声补充，心底因为他的细心而泛起一丝微澜。
她重新拿起那本专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晦涩的专有名词和复杂的信号通路上。
暖融融的阳光如同母亲轻柔的拍抚，加上那悠扬舒缓的乐曲，构筑了一个过于完美的安眠环境。
困意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比上一次更加势不可挡。
手中的书本变得越来越沉重，字迹彻底扭曲、融合，最终，书从她松开的指间滑落，轻轻歪倒在沙发靠垫旁。
她的身体也软软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呼吸变得深长，彻底沉入了梦乡。
顾夜宸从报告上抬起眼，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眉头蹙了一下。
医生确实强调过孕妇需要充足睡眠，但是这样蜷在沙发上睡，醒来后难免会腰酸背痛，对颈椎也不好。
他放下手中的报告，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她身边。
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安静的睡容，因为孕期而略显圆润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粉嫩的唇瓣微微嘟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坚毅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日雷厉风行作风迥异的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一手轻轻托住她纤细的后颈，另一只手准备穿过她的腿弯，想将她抱到长沙发上躺平，那样会舒服很多。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身体的靠近和轻微的失重感惊动了睡梦中的林星辰。
她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并未完全醒来，只是遵循着本能，向身边可靠的热源靠近。
她的小脑袋无意识地歪了歪，带着温热体温的脸颊，轻轻地完全依赖地靠在了顾夜宸还没来得及完全抽离的结实小臂上。
顾夜宸的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脸颊柔软细腻的触感，温热的体温，以及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奶香和清甜气息的味道，透过衬衫，清晰地传来。
这感觉陌生而奇异，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常年冰封的神经末梢。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立刻抽回手臂，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不习惯与任何人产生如此亲密接触的防御机制。
但，低头看到她全然信任，毫无防备的恬静睡颜，那微微嘟起的嘴唇，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长睫……他即将用力的手臂肌肉，竟缓缓地不受控制地松弛了下来。
他就这样维持着半俯身，有些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她靠着自己的手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只有阳光在悄悄移动着角度，墙上的挂钟指针无声滑过，空灵的音乐在空气中循环往复。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她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顾夜宸才极其缓慢地、用最小的动作幅度，将自己的手臂轻轻从她脸颊下抽离。
失去依靠的林星辰在睡梦中不满地蹙了蹙秀气的眉头，身体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寻找新的支点。
顾夜宸下意识地，侧身在她旁边的沙发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的坐下，似乎给了睡梦中的她新的指引。
她循着那令人安心的热源和熟悉的气息，脑袋一歪，这次，直接、稳稳地枕上了他宽阔而坚实的肩膀。
“……”
顾夜宸的背脊瞬间挺得笔直，全身的肌肉再次紧绷起来，比刚才更加僵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脑袋的重量，以及隔着衣服传来的，她温热的呼吸，丝丝缕缕地拂在他的颈侧皮肤上。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心底难以言喻的躁动与……无措。
他应该推开她。
协议里虽然没有白纸黑字明确规定，但这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负责”和“照顾”的范畴，触碰到了他严格守卫的私人界限。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发顶，柔软的发丝有几缕调皮地翘着，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偶尔搔刮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呼吸平稳，睡得十分香甜，仿佛他的肩膀是这世界上最安全最舒适的港湾。
他抬起那只空闲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指尖微蜷，最终却缓缓放下，没有落在她的肩上将她推开，而是重新拿起了身旁那份财经报告。
他尝试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那些关乎数据和分析上，但肩膀上那真实的，带着生命温度的重量，颈侧那温热的规律的气息，以及鼻尖萦绕不去的、独属于她的气息，却像无形而强大的干扰波，持续不断地分散着他的心神。
报告上那些原本清晰无比的字母和数字，此刻仿佛都变成了跳跃的无法拼凑意义的符号。
他从未允许任何人，以如此全然信赖的姿态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即使是商业谈判中必要的靠近，也足以让他心生警惕，筑起高墙。
可此刻，这个意外闯入他规划严谨的生命、打乱他所有步调的小女人，却如此自然地倚靠着他，侵占了他的感官，扰乱了他的心绪。
而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甚至在那份莫名的躁动之下，还隐藏着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也不愿深究的……异样满足感？
这感觉太陌生，太超出他的经验范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钉在报告上，身体却依旧僵硬得像一块被投入烈火的寒铁，冰火交织。
他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的频率，生怕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惊扰了她的安眠。
林星辰睡了许久以来最踏实最深沉的一觉。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以及支撑着她头部的坚实而温暖的“枕头”。
这触感……温暖，可靠，带着熟悉的雪松冷调，但……
她猛地彻底清醒，愕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枕在顾夜宸的肩膀上！
而他那边挺括的价格不菲的衬衫肩线，恐怕早已被她压得变了形。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瞬间弹开，迅速坐直身体，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爆红，一路蔓延到耳根颈后，火烧火燎地烫。
“对、对不起！顾教授，我……我不知道怎么……我不小心睡着了……”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心跳速度快得像是刚跑完千米冲刺，羞愧和尴尬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怎么会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他一定觉得被冒犯了吧？他那公事公办的协议里，绝对不包括给人当枕头这一项！
顾夜宸在她弹开的瞬间，感觉肩头一轻，那温暖的重量和萦绕在鼻尖的气息骤然远离。
他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有些发麻僵硬的肩膀，合上了手中那份许久未曾翻动一页的报告。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喜怒难辨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被她倚靠了将近一个小时，身体僵硬如铁的人不是他。
“睡够了？”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反而让林星辰更加不知所措，心底小鼓擂得更响。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试图从他冷峻的侧脸上找出一丝不悦或忍耐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够……够了……谢谢。”她小声嗫嚅着，心里五味杂陈。
有浓得化不开的尴尬，有深切的羞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刚才那片刻温暖安心感觉的隐秘留恋。
顾夜宸站起身。
“音乐有助于胎儿发育，”他语气平淡地交代，仿佛这只是一个基于科学理论和协议条款的客观决定，“以后下午可以听一会儿。”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累了就回房间休息，沙发上容易着凉。”
说完，他不再看她，也没等她的回应，转身，迈着依旧沉稳从容的步伐，朝书房走去。
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林星辰似乎敏锐地瞥见，他抬起手，极快地带着某种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她枕靠过的衬衫肩线部位。
望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口的挺拔冷硬的背影，再回想起刚才那坚实温暖的触感、耳边沉稳令人心安的心跳，以及鼻尖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林星辰抬手，轻轻覆上自己微隆的小腹，心底某个坚冰覆盖的角落，像是被这午后过分的温暖和那意外却不令人讨厌的依靠，悄悄地坚定地融化了一小块。
她重新拿起那本滑落的书，指尖触及书页，却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靠近他时的那份温度。
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了一抹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窗外的阳光也愈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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