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宸离开后的第一周，公寓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宁静。
起初，这种宁静带着些许令人不适的空荡。
林星辰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竖起耳朵，捕捉任何类似电子锁开启的声响，会在傍晚时分，下意识地望向门口，期待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
但每一次，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然而，顾夜宸人虽在海外，存在感却并未远离。
他离开的第二天晚上，林星辰的个人手机便准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她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是顾夜宸的跨国视频通话。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才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略显疲惫却依旧冷峻的眉眼。
背景似乎是在酒店套房，装饰奢华，但透着一种冰冷的气息。
他穿着深色的衬衫，领口微敞，少了平日一丝不苟的严谨，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倦意。
“在做什么？”他开口，声音透过网络传来，低沉依旧。
林星辰将手机镜头调整了一下，让他能看到自己和周围的环境。“刚吃完晚饭，在看会儿书。”她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顾夜宸的目光在屏幕那端仔细地扫过她的脸，似乎在确认她的气色和精神状态。
“今天胃口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他问得直接，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那份关注，却让林星辰无法将其仅仅归结为“责任”。
“还好，营养师准备的都吃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没有不舒服。”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下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那目光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关心，“孩子呢？”
“挺……挺好的，刚才还动了几下。”林星辰说着，手下意识地抚上肚子，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准妈妈的温柔。
屏幕那端的顾夜宸，看着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和脸上柔和的目光，眸色似乎深了深，紧抿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松动了一丝。他没有再追问孩子，转而问起了其他琐事，比如保姆是否尽责，保安是否让她感到安心，甚至问了她线上课程的进度。
问题细致，涵盖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仿佛一张无形的网，依旧将她牢牢地笼罩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林星辰一一回答了，心底那份因为他离开而产生的空落感，似乎被这远程的细致的“关怀”填补了一些。
通话时间不算长，大约十几分钟，顾夜宸那边似乎有人低声请示什么，他便简短地结束了通话，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有事打电话”，便切断了视频。
屏幕暗下去，林星辰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怔忪了片刻。
他看起来……很忙，也很累。
但那通电话，却像是在繁忙工作时间，挤出来的必须完成的日常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成了固定的模式。
每天晚上，视频通话会准时响起。
有时他背景是酒店房间，有时是车窗外的异国街景，有时甚至是灯光通明的会议室一角。
他的疲惫肉眼可见地增加，眼底的红血丝，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都显示着海外的情况远比他说出口的“紧急状况”要复杂严峻得多。
但他从未在视频里提及任何工作上的困难或压力。
每一次通话，核心内容永远是围绕着她和孩子的状况。
他听得极其认真，甚至会因为她随口提到一句“今天好像有点腰酸”，而在下一次通话时，详细追问缓解了没有，需不需要让医生过来看看。
这种无微不至的、远程的“呵护”，像暖流，一点点浸润着林星辰的心。
她开始习惯并期待这每日晚上的视频铃声。
那短暂的十几分钟，成了她一天中最特别的时刻。
看着他疲惫却依旧专注的眼神，听着他低沉的声音询问着关于她和孩子的细枝末节，一种被珍视被牢牢放在心上的感觉，日益清晰。
她甚至开始主动在视频里分享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宝宝今天胎动特别活跃，比如她在线上课程里遇到了一个有趣的观点，比如窗台上的那盆绿萝又长了一片新叶子……她说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他，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嗯”一声，或者极轻微地点一下头。
这种平淡的交流，却奇异地拉近了时空的距离。
屏幕两端，一个是身处商业漩涡中心、忙的焦头烂额的父亲，一个是安于一方天地、静待花开的准母亲，因为一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林星辰努力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安排，相信他那隐藏在冰冷表象下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在意。
她抚摸着肚子，对着里面活跃的小家伙轻声低语：“宝宝，爸爸在忙，但他很关心我们呢。”
她试图用他的细心和每日不变的视频通话，来安抚自己内心深处那丝因为照片、因为前任挑衅、因为隐约感受到的家族压力而生出的、挥之不去的不安。
然而，孕期的敏感多思，如同水底的暗草，并非轻易就能拔除。
那份不安，只是暂时被每日的视频温暖所压制，潜藏在宁静的表象之下，等待着某个契机，破土而出。
她沉浸在顾夜宸远程构筑的这份看似牢不可破的“宁静”与“关怀”中，努力忽略心底如同蛛网般缠绕不去的疑虑，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往往最为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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