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的购物袋被沈文琅仔细地码在后备箱里，每一袋都用手掂了掂，确保那些新鲜的食材和为小晴准备的水果不会被挤压。高途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保温袋——里面是他特意让沈文琅绕路买的小晴最爱的那家老字号红豆沙，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没能完全驱散他心里的紧张。
“要不还是我陪你上去吧？”沈文琅发动车子时，又一次不死心地开口，眼神里满是担忧，“我就在病房门口等，一句话都不说，绝不会给你添乱。”他实在放心不下高途一个人面对可能的冲击，尤其是在小晴身体还不好的情况下。
高途侧过头看他，路灯的光影在沈文琅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带着强势和掌控欲的眼睛，此刻却像被雨水打湿的大型犬，写满了委屈和不安。高途的心莫名软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沈文琅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背上：“真的不用。小晴是我妹妹，我了解她，我们不会有矛盾的。”
高途的手心带着特有的微热，语气却异常笃定：“我只是想先自己跟她说清楚前因后果，不想让她看到你之后，情绪一下子太激动。你在车里等我，最多半小时，我就下来。”为了让沈文琅彻底放心，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手机会一直攥在手里，有任何事，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沈文琅看着高途认真的眼神，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让他为难。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妥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语气依旧带着一丝不甘：“好吧。但你一定要记得，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我把车停在医院正门的停车位，你下来一眼就能看到。”
沈文琅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从“不要在病房里待太久，空气不好”到“如果小晴情绪激动，你别跟她吵，先顺着她”，活像个操心的老父亲。高途耐心地听着，偶尔“嗯”一声回应，直到车子缓缓停在住院部楼下。
“到了。”沈文琅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帮高途拿东西，却被高途拦住了。
“我自己来就好。”高途推开车门，拎起放在脚边的保温袋和那束精心挑选的向日葵——小晴说过，向日葵看着就有活力，能让她心情变好。他站在车外，弯腰看向车内的沈文琅，又安抚了一句，“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沈文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住院部大楼的旋转门里，才恋恋不舍地发动车子，缓缓开到不远处的停车位。然而，当他熄了火，靠在椅背上想平复一下心情时，心里的不安却像藤蔓一样疯长。他总觉得坐在这里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去楼下等，不上去，就看一眼他进病房了没有。”沈文琅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推开车门就往住院部跑。他脚步很快，却又刻意放轻，生怕被高途发现。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小晴所在的住院楼层时，正好看到高途的背影消失在一间病房门后。沈文琅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刻离开。他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扇虚掩着的病房门前，耳朵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哥！你可算来了！”病房里立刻传来小晴惊喜又雀跃的声音，像只刚出笼的小云雀，“我还以为你又要忙到什么时候呢！快进来坐！”
“刚忙完，就过来看看你。”高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红豆沙，还有向日葵。”
“哇！谢谢哥！”小晴的声音里满是开心，“我跟你说，我最近治疗效果特别好！医生说我白细胞数量已经稳定了，再过一个月，说不定就能出院休养了！”
“那就好。”高途的声音里透着欣慰，“有没有按时吃饭？护士说你上周有两次没吃晚饭。”
“哎呀，那不是因为化疗反应有点大，没胃口嘛。”小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你放心，这几天好多了，昨天还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呢！对了哥，你最近怎么样啊？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出差太累了？你都走了快两个月了，肯定很辛苦吧？”
沈文琅在门外听着，心里一紧。他知道高途脸色不好，根本不是因为出差累，而是因为槐韵初期的反应，以及他们之间那些还没完全解开的心结。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自己。
“还好，就是有点忙。”高途轻描淡写地回答。
“忙也不能不注意身体啊！”小晴立刻不依不饶地说，语气里满是心疼，“肯定是那个沈文琅压榨你！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上次我住院，他来看我那态度，冷冰冰的，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似的。哥，你就是太老实了，被他欺负也不知道反抗！不行，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去找他理论！”
沈文琅在门外听得拳头都握紧了，一股火气直往上冲。他想立刻推开门进去，告诉小晴他根本没有压榨高途，甚至为了让高途休息好，之前已经把他手头大部分工作都转交出去了。但他又硬生生忍住了——他答应过高途，要给他时间自己跟小晴坦白，不能在这个时候闯进去添乱。
而且，小晴说的没错，高途身体不好、精神状态差，确实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当初的误会和偏执，高途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更不会在槐韵后还要承受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想到这里，他心里的火气又渐渐被愧疚取代，只剩下沉甸甸的难受。
“小晴，别乱猜。”就在这时，高途的声音打断了小晴的抱怨，“沈文琅他……其实人不坏。这段时间，他帮了我很多。”
沈文琅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没想到，在小晴这么说他的情况下，高途竟然会维护他。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从心底涌上来，刚才的火气和愧疚一下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和感动。他甚至能想象到高途在病房里认真解释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啊？哥你怎么帮他说话啊？”小晴明显愣了一下，语气里满是不解，“他之前对你那么差……”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高途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人总是会变的。而且，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说他的事。”
病房里沉默了几秒，小晴似乎也察觉到了高途语气里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哥，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沈文琅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要来了。
高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小晴，我……我槐……韵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
小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高途，眼睛瞪得像铜铃。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她才像是从石化状态中挣脱出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哥！你……你说什么？！”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甚至牵扯到了手上的输液管，疼得她“嘶”了一声。
“小晴，你别动！”高途连忙按住她，语气里满是慌乱，“你先躺下，听我慢慢说！”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很淡，被窗边那盆小小的绿萝和高途带来的水果篮冲淡了些。高晴靠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像淬了光的黑曜石。
她是知道哥哥是omega的。这件事，是兄妹俩之间一个公开的秘密。高途分化得晚，而且一直对自己的第二性征讳莫如深，甚至一度排斥找伴侣。小晴虽然偶尔会催他，但也尊重哥哥的选择。可她万万没想到，哥哥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告诉她自己有……了！
“是谁的？”小晴的声音抖得厉害，她死死地盯着高途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答案，“是不是沈文琅的？！”
这个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她看来，哥哥这段时间和沈文琅走得最近，除了那个男人，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一想到可能是那个冷酷老板，小晴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是的。”高途没有回避，坦然地承认了。
“沈文琅？”高晴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明显的不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哥，你没搞错吧？就是那个把你当牛做马，加班加到半夜，连句关心都没有的苛刻老板？”
高途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想按住她，怕她激动伤了身体：“小晴，你先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高晴一把挥开他的手，情绪更加激动，输液管都跟着晃动了一下，“他一个 Alpha，在没给你永久标记，甚至没跟你确定任何关系的情况下就……，他这是不负责任！是耍流氓！哥，你怎么能这么傻，这么轻易就……”
“小晴！”高途加重了语气，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他的眉头紧锁，心里又酸又涩，他知道妹妹是为了他好，但这种被全盘否定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小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哥！你是不是疯了？！你忘了他以前怎么对你的吗？他把你当牛做马，对你冷冰冰的，现在又让你……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激动地喘着气，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你一个人槐着……，他扭头不认人怎么办？你以后自己带着个孩子，怎么生活啊？”
“小晴，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样！”高途试图解释，却被小晴打断了。
“那是哪样？！”小晴红着眼睛喊道，“难道还是你逼他的不成？哥，你太老实了，肯定是他呛迫你的！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账！”
说着，她就要挣扎着下床，那股架势，仿佛要立刻冲到沈文琅面前，跟他拼命。
“小晴！你别闹了！”高途急得声音都变了，他死死地按住妹妹，“我不许你去找他！这件事，是我自愿的！”
“自愿的？”小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哥，你是不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会自愿和他在一起？他有什么好的？除了钱，他一无所有！”
门外的沈文琅听得心如刀绞。他知道小晴是为了高途好，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他确实不是个东西，过去对高途的伤害是事实。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他想冲进去，告诉小晴他会负责，他会用一辈子来弥补高途。但他不能。他答应过高途，要给他空间。
病房里，高途看着情绪激动的妹妹，心里又疼又无奈。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先强行让小晴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按住小晴的肩膀，语气异常严肃：“小晴，你看着我！我再说一遍，这件事是我自愿的，没有人呛迫我！沈文琅他……他已经变了。”
“变了？”小晴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变？哥，你别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自欺欺人。”高途的眼神异常坚定，“这段时间，我身体不舒服，都是他在照顾我。他推掉了很多工作，每天给我做营养餐，陪我去医院检查，晚上我睡不着，他也会陪着我聊天。他为了学做我爱吃的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甚至还去请教大厨。”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在意。他很期待这个新生命，也很珍惜我。”
“珍惜你？”小晴皱着眉头，显然还是无法接受，“那他为什么不娶你？为什么让自己承受这些痛苦？这就是他珍惜你的方式吗？”
这正是高途心里最柔软也最无奈的地方。
“我们……我们还在慢慢沟通。”高途的声音低了些，“他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小晴，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接受，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想留下……，也想给沈文琅一个机会。”
“机会？”小晴看着哥哥，眼神里满是失望，“哥，你已经给过他太多机会了。你忘了你上次因为他生病住院吗？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病房里的气氛陷入了僵局。高途看着妹妹失望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涩。他知道，要让小晴完全接受这件事，还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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