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沈文琅离开已经十天了，曾在空气中漫溢、带着焚香和鸢尾花气息的信息素早已消散殆尽，像被开窗的风彻底卷走，连一丝残留的气息都寻不见。
可房间里有关沈文琅的痕迹却固执地留存着，像未被擦拭的剪影玄关柜上，他惯用的黑色皮质钥匙扣还挂在最外层挂钩上；阳台晾衣绳上，他那件灰蓝色条纹衬衫还搭在衣架上，衣角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柔软触感；厨房的调料架上，他特意买来的海盐研磨瓶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瓶身标签上的字迹被手指摸得有些模糊。就连冰箱最上层的储物格，还剩半盒他爱喝的低糖原味酸奶，保质期标注到下月初，瓶身上还留着他指尖捏过的浅痕。
高晴只在家住了一晚。那天早上高途特意早起，用砂锅慢炖了她念叨许久的莲藕排骨汤，又煎了两个边缘微焦的荷包蛋。妹妹坐在餐桌前，捧着温热的汤碗，轻声说：“哥，我还是回医院吧，那边复查方便，也不耽误你工作。”高途没反驳，只是默默帮她收拾了换洗衣物和常用的书籍，下午开车送她回了医院。之后的几天里，只要结束手头的翻译任务，高途总会绕去医院待上一两个小时，保温桶里装着换着花样的吃食——有时是熬得软糯的南瓜小米粥，有时是切得细碎的鸡肉蔬菜粥，偶尔还会带一份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那是高晴住院前最爱的零食。每次去，他都会把保温桶里的食物盛出来，看着妹妹吃完，再听她絮叨些医院里的琐事：隔壁床的阿姨今天出院了，护士姐姐给她带了颗水果糖，医生说下次复查指标要是稳定，就能减少药量了。高途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末了把餐具收好，再叮嘱一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才转身离开。
更多时候，高途的时间被翻译工作填满。他的书桌靠窗，每天清晨阳光刚爬上桌面，他就已经坐在电脑前，打开专业的翻译软件和术语库。自从前几天圆满完成那份外企的靶向药研究报告的翻译后，对方像是挖到了“宝藏”，接连给他推荐了三个高质量订单——一份是某汽车品牌的新能源技术白皮书，一份是跨国药企的临床试验报告，还有一份是国际建筑设计事务所的项目方案。这些订单不仅报酬丰厚，对专业性的要求也极高，光是新能源技术白皮书里的专业术语，就涉及电池材料、电机控制、能量回收等多个领域，不少词汇在通用词典里都查不到准确释义，需要翻阅行业内的权威期刊和技术手册才能确认。
但高途从不怕这些挑战。拿到新能源技术白皮书的那天，他花了整整半天时间做前期准备：先是梳理了客户提供的参考资料，把其中高频出现的专业术语整理成表格，标注出英文、中文释义和行业内的常用表述；接着又去下载了近几天年的相关论文，重点研读了其中关于电池能量密度和电机效率的章节，确保自己能准确理解技术原理；遇到不确定的术语，他还会主动联系在汽车行业工作的大学同学，反复确认表述的准确性。
客户们对高途的翻译成果赞不绝口。德国客户在收到新能源技术白皮书的译文后，特意发邮件称赞：“你的翻译不仅准确无误，还考虑到了我们目标读者的理解习惯，补充的注释非常实用，这是我们收到过的最专业的译文之一。”
跨国药企的对接人也在电话里说：“临床试验报告的翻译太细致了，我们法务部门审核时，没有发现一处术语错误或数据偏差，后续有相关订单，我们还找你。”
这些认可让高途更加专注，他每天坐在电脑前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为了赶进度，甚至会工作到凌晨——有一次为了完成临床试验报告的翻译，他从下午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两点，期间只吃了一份外卖，喝了三杯咖啡。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灯光逐渐熄灭，只有他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屏幕上的文字在他指尖下不断流淌，从英文到中文，从专业术语到数据表格，每一个字符都凝聚着他的专注与专业。
前段时间因为沈文琅一直跟在高途身边，高途每天都在被沈文琅的高阶安抚信息素所包裹，所以身体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但只有高途自己知道，身体里的亏空从未真正填补。长时间久坐让他的肩颈时常酸痛，有时转动脖子都会发出“咯吱”的声响；熬夜工作后，第二天早上总会觉得心慌，需要喝一杯温水才能缓解；偶尔低头翻译太久，抬头时会突然眼前发黑，要定住神等几秒才能恢复正常。可他从不在意这些，每次感觉到不适，只想着“再坚持一会儿，把这段翻译完”，或是“等这个订单结束，就好好休息两天”，可真当一个订单完成，新的订单又会接踵而至，他便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
不过，每当看到银行卡里不断增长的余额，高途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满足感。他会在休息间隙打开手机银行，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高途靠着这几笔高质量翻译订单，确实攒下了一笔比以往可观的收入。银行卡里的数字不再像从前那样捉襟见肘，能从容覆盖高晴日常的住院费、检查费和基础药费，甚至还能悄悄存下一小笔备用金。
但高途心里清楚，这点钱离高晴靶向药的费用还差得远。每次在医院听医生提起最新的靶向药方案，他都会默默在心里换算——那需要再接多少份技术白皮书，或是多少份临床试验报告，才能凑齐一个疗程的费用。所以即便翻译到肩颈发酸、眼前发花，他也从不敢停下接新单的脚步，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对他而言不仅是报酬，更是离给妹妹凑齐靶向药费更近一步的希望。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数字时，他会暂时忘了肩颈的酸痛，忘了熬夜后的疲惫，忘了偶尔的头晕目眩。他知道，这些数字背后，是他用专业能力换来的底气，是能让妹妹安心治疗的保障，也是他一点点把生活拉回正轨的力量。
……
高途刚把翻译报酬提现到账，手机就弹出高明的视频通话请求。接通后，屏幕里的高明叼着烟，身后是嘈杂的麻将馆，开口就带着理所当然的蛮横：“高途，我跟你说个事，你姨夫住院要做手术，还差五万块，你先给我转过来。”
高途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去年他才帮高明还过三万赌债，当时高明也是用“亲戚生病”当借口，最后钱全进了赌场。他没立刻戳穿，只语气平静地问：“姨夫在哪家医院？住哪个病房？我明天去看看他。”
高明的眼神明显慌了一下，随即又硬撑着拔高声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转钱你就转！我是你爹，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再说了，你不是在大公司工作？五万块对你来说算什么？”
“首先，我的钱是一点一点赚的，不是凭空来的。”高途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其次，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陪你去医院交押金，直接把钱转给医院，不会经过你的手。”
高明被这句话噎住，脸色瞬间沉下来：“你这是不信我？行，你不转是吧？我现在就去你住的小区闹，让邻居都知道你连亲爹的忙都不帮！再不行，我就去你的公司，说你连亲爹都不管，人品有问题，看谁还敢找你干活！”
威胁的话像石子投进水里，却没在高途脸上掀起波澜。他打开手机录音功能，语气依旧平稳：“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录下来了。如果你真去小区或者客户公司闹事，我会拿着录音报警，告你寻衅滋事。至于姨夫的病，我刚才已经给姨妈发过消息了，她跟姨夫在老家好好的，根本没住院。”
屏幕里的高明瞬间变了脸色，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却没了刚才的嚣张。高途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失望：“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但不是因为你是我爸，是最后一次。”他打开转账界面，输入两千块，“这钱你拿去交房租，别再赌了。以后你再用这种谎话骗钱，或者骚扰我身边的人，我们就彻底断绝关系，你再也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转完钱，高途直接挂断电话，没有丝毫留恋。
电话挂断的瞬间，高途指尖还残留着点击转账按钮的微凉触感，两千块像投入无底洞的石子，连一点回响都不会有。他太清楚高明了，那点仅存的父子温情就已经在一次次欺骗里磨成了灰。
这次高明的威胁像根钝刺，没扎疼他，只让他更清醒——不能再纵容了。刚才说“最后一次”时，他心里没有丝毫犹豫，那些反复劝说自己“毕竟是父亲”的软弱，此刻全变成了护着小晴和乐乐的坚硬。他想象着如果高明真闹到小区，小晴会有多不安；如果放任高明如此，那乐乐以后会不会被人指指“有个赌鬼外公”。这些念头一冒出来，所谓的“亲情牵绊”就彻底站不住脚了。
高途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看向电脑上的翻译文稿。指尖落在键盘上的那一刻，所有杂乱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从今往后，他要守着的是小晴的安稳，是乐乐的未来，至于高明，这次转出去的不仅是钱，更是最后一点念想，往后再不会有心软的余地。没有被高明的勒索打乱节奏，也没有因为亲情妥协底线，温和的外表下，是始终清醒且坚韧的内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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