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气氛肃杀。
文武百官垂首肃立，连呼吸都刻意压抑着，偌大的殿堂，只听得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所有人都知道，昨日京城那场惊天血案，必然会在今日的朝堂上，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御座之上，皇帝叶擎天面罩寒霜，龙袍下的身体紧绷如弓，一股压抑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他等百官站定，猛地一拍龙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皇帝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与痛心，“京城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有狂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屠人满门！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
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群臣，最终落在了太子叶玄的身上。
他抓起龙案上那本黑色的账册，将其掷于殿前。
“太子！”皇帝的声音义正言辞，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也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陷阱，“顺天府来报，在凶案现场，发现了这本记录着某些朝廷官员与商贾勾结，意图不轨的账册！朕现在就给你这个权力！朕命你为钦差，全权彻查此案！”
他站起身，走下御阶，一步步逼近叶玄，声音提得更高，仿佛是在向天下宣告。
“朕要你，以这本账册为线索，严查逆党！朕不管他背后是谁，官阶多高，是皇亲国戚，还是三朝元老，你都给朕放手去查！朕，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朕要你，还朝堂一个清明！”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朝堂上，几位与庆丰商行暗中有染的官员，表面上同样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神情，眼神深处却是一片轻松和讥讽。
在他们看来，皇帝此举，实在是高明至极。
这本账册来路不明，真假难辨，单是核实其真实性，就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查案取证，更是旷日持久。
只要将此事拖入繁琐的流程之中，他们就有无数种办法可以串联朝臣，混淆视听，制造伪证，最终让太子陷入一个查不清，理还乱的党争泥潭之中，焦头烂额，无功而返。
太子太傅林正德，则满脸忧虑地看着叶玄，心中暗暗叹息。
陛下这一手“阳谋”，将太子高高捧起，却也让他成为了所有潜在敌人的靶子，实在是太过阴狠。
在万众瞩目之下，叶玄缓缓上前，弯腰，捡起了那本黑色的账册。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发表一番慷慨陈词，立下军令状，或是组建专案组，开始一场漫长的调查。
然而，叶玄只是平静地翻了翻那本账册，仿佛上面记录的不是什么惊天秘密，而是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公文。
随即，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龙椅上的皇帝，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手持账册，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深深一躬。
“儿臣，遵旨。”
简简单单四个字，他说得平静而沉稳。
紧接着，在全场愕然的目光中，他缓缓转身，将那本足以掀起血雨腥风的账册，递给了身后一名从早朝开始，就如同雕塑般静立不动，毫无存在感的男人。
那男人身穿一套特制的黑色飞鱼服，腰间悬挂着一柄狭长的绣春刀，没有任何表情。
他，正是如今已让百官闻之色变的谏察卫指挥使，赵无咎。
叶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金殿。
“赵指挥使，父皇有旨，按册拿人，肃清朝堂。你，听明白了吗？”
赵无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上前一步，对着叶玄单膝跪下，一手按刀，一手接过账册，声音有力：
“臣，遵太子令！”
下一刻，金銮殿，瞬间变成了审判庭！
赵无咎霍然起身，他翻开账册，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扫过上面的名字，随即不带丝毫起伏的语调，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吏部侍郎，张显宗！”
“嗡！”
那位刚才还在心中冷笑，盘算着如何应对调查的张侍郎，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出队列，跪倒在地，嘶声呼喊：“陛下！冤枉啊！臣……”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殿门外，两名早已待命的谏察卫缇骑带着一股惨烈的煞气，瞬间冲入！他们甚至不等张显宗把话说完，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用一块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麻布，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在一片死寂和百官惊恐的注视下，这位二品大员被直接拖出了金殿！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蛮横无比。
不等众人从这惊骇的一幕中反应过来，赵无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兵部主事，刘景！”
队列中，一名官员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两名缇骑如法炮制，上前将其拖走。
“大理寺少卿，孙文！”
“臣有话说！太子殿下！您这是滥用私刑！没有证据……”孙文疯狂地挣扎着，试图辩解。
回应他的，是缇骑一记势大力沉的膝撞！孙文惨哼一声，被顶得弯下了腰，后面的话，全都变成了痛苦的闷哼，随即也被拖了出去。
……
整个金銮殿，彻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只剩下赵无咎冰冷的唱名声，官员们绝望的挣扎声以及缇骑甲胄碰撞的冰冷声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站得满满当当的朝堂上，已经肉眼可见地空出了一大片。
剩下的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几乎要碰到地砖，浑身抖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御座之上，皇帝叶擎天僵硬地坐在那里。
他脸上的“悲愤”与“威严”，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与铁青的震怒。
他预想中的党争，泥潭，辩论，扯皮……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精心布置的“阳谋”，他引以为傲的“朝堂规则”，被太子用一种最直接简单，但偏偏又是在他“圣旨”授权下的方式，彻底粉碎！
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
因为太子正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刚刚亲口下达的命令——“按册拿人，一查到底！”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自己开口阻止时，太子会用怎样“恭顺”的语气回答：“父皇息怒，儿臣只是遵照您的旨意，肃清逆党，难道……父皇的旨意有变吗？”
皇帝的手，死死地攥着龙椅的扶手，因为过度用力，那黄金雕刻的龙头，都似乎要被他捏得变形。
一股无力感与被戏耍的羞辱感涌上他的心头。
叶玄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直到赵无咎念完了账册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合上册子，向他复命。
他才缓缓转身，再次面向龙椅上那个脸色已经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父亲，从容不迫地，深深一躬。
他的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
“启禀父皇，账册所列逆党……已尽数拿下。”
“儿臣，幸不辱命。”
一缕阳光从殿外斜斜地照射进来，在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皇帝那张阴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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