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阴沉、飘着细密冷雨，路上行人很少，且行色匆匆。
趁着刚开店不久，店里只有阿娟一人的短暂空档期。宋可撑着一把破旧黑伞，搀扶着裹得严实、步履蹒跚、嘴里不时嘟囔的何如玉，“艰难”地挪到“回春堂”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收起伞，带着一股寒气踏入弥漫着浓郁草药味的药铺。
阿娟正在柜台后整理药材，闻声抬头。看到宋可和何如玉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认出了宋可，虽然此刻的宋可包着头巾，脸色更差，还带着个明显不正常的老人。
宋可未等阿娟开口，抢先一步，用练习好的外地口音，语速稍快，带着浓浓的忧虑和疲惫：“阿姐！可算……可算开门了！”她将何如玉小心地扶到墙角的一张旧木凳上，何如玉茫然地抓着衣角，嘴里含糊念叨着什么。
宋可转身快步走到柜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眼神充满恳求：“阿姐，您……您还记得我吗？前些天早上，我来过……肚子痛那个……这是我姑妈！她……她这两天又犯病了！咳得厉害，晚上也不安生，总说胡话，摸着还有点烫……”
阿娟的目光在宋可和何如玉之间扫视，语气平和但带着探究：“记得。你姑妈……看着是有点虚。具体怎么个不舒服法？咳嗽有痰吗？发烧量过没？”
宋可早有准备，流畅地回答，细节丰富以增加可信度：“咳……咳得不算特别密，但听着深，好像有痰又咳不出！摸着额头是烫的，家里没体温计……晚上睡不安稳，一惊一乍的，总说看见……看见以前老家死了的人……”她适时地露出恐惧和难过的表情，“以前在老家，冬天落过水，落下病根了，一着凉就犯！家里穷，也没好好治……这次跟我出来，路上又淋了雨……”
宋可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阿娟的表情。看到阿娟眉头微蹙，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立刻打出了第一张牌——悲情牌，并引入“资本”。
她眼圈迅速泛红，声音哽咽：“阿姐，我……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爹妈都没了……求您给看看，开点药吧！钱……钱我带了！”她手忙脚乱地从外衣口袋掏出一个旧报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皱巴巴但数目可观的现金——几张五十和一百，对小镇药铺来说算“大单”了。她特意将钱展现在阿娟面前，显示“倾尽所有”。
阿娟看着那叠钱，又看看宋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何如玉呆滞的样子，作为一个医者，恻隐之心终究占了上风。她轻叹口气。
“唉……老人家这情况，光吃药不行，最好还是……”她本想说去医院，但看到宋可瞬间变得更加惊恐和哀求的眼神，联想到上次她说“不能去医院”，话到嘴边改了口。“……我先给你开点止咳化痰、安神定惊的药吧，再配点驱寒的。发烧……也只能先物理降降温。”她开始低头抓药。
宋可内心稍定，知道初步信任建立，立刻抛出第二张牌——知识牌，建立“久病成医”人设。
“谢谢阿姐！太谢谢您了！那个……止咳的，能不能……稍微加点党参？我听说那东西补气，对虚咳好？还有……我姑妈老说腰腿凉飕飕的，以前老家赤脚医生给用过杜仲泡酒……您看……？”她小心翼翼地说出党参和杜仲，观察阿娟反应。
阿娟抓药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宋可一眼：“你还懂点这个？党参是补气……杜仲温肾强腰……倒也对症。不过泡酒现在不合适，我给你配在药里吧。”语气中多了一丝对“懂行家属”的认可，戒心又降低了一分。
阿娟熟练地配好药，用纸包好。宋可紧紧攥着药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压低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开口：“阿姐……药钱……您收好……”她将钱推过去，手指冰凉，“……还……还有一件事……求您……千万……千万帮帮我！”
阿娟疑惑地看着她，预感到事情不简单。
宋可泪水瞬间涌出，不是伪装，是真实的恐惧和绝望：“我……我可能……可能有了……”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上回您把脉……说我怀……怀孕……是对的……但我不能去医院！死也不能去！有人……有人在找我们……会死的！真的会死的！”她的恐惧如此真实，让阿娟都感到一阵寒意。
宋可语无伦次，但核心诉求清晰：“阿姐，我求您。告诉我怎么才能保住它？吃什么？注意什么？有没有……有没有那种……不伤身子的土法子？我……我什么都听您的！钱……我还有一点……”她慌乱地想再去掏口袋，被阿娟一把按住手腕！
药铺内一片死寂。只有何如玉在角落发出模糊的呓语。阿娟的手按在宋可冰冷颤抖的手腕上，她能感受到对方脉搏的狂跳和绝望。她看着宋可……心里天人交战：
“要帮她吗？她为什么不肯去医院？会不会是犯了事？但她看起来挺可怜的，不像是个通缉犯……”
阿娟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她松开宋可的手腕，声音压得更低： “你……唉！造孽啊！……先把这些药拿回去，给你姑妈煎上。”她指了指刚配好的药，“下午三点，药铺后面那条死胡同最里头，有个堆柴火的破棚子。你在那儿等我。”她快速说完，眼神严厉地盯着宋可，“记住！只许你一个人来！要是看到有别人……我立刻走！以后也别来找我！”
宋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赌赢了？还是……另一个陷阱？她不敢多想，只能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次是混杂着恐惧和希望的泪水。她抓起药包，几乎是踉跄着扶起何如玉，逃也似的离开了“回春堂”。
身后，阿娟站在柜台后，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眉头紧锁，脸上的温和不再，只剩下凝重和深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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