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那“在我麾下”的宣言。
如同在平静（相对而言）的荆州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其涟漪效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迅速扩散。
并且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具象化——那就是她带来的那支全员由年轻女子组成的“闺阁卫队”。
李默原本以为，孙小姐所谓的“卫队”，大概就是一群身手比普通侍女好点、主要负责拎包开路、撑场面的仪仗队。
他太天真了。
这哪里是卫队？
这分明是一支编制完整、纪律严明、功能多样且无孔不入的……特种情报兼安保混合部队！
而且全员女性，在某些方面有着天然的行动优势。
孙尚香入驻刘备安排的府邸后，这支卫队也迅速接管了内外的护卫工作。
原本负责此地的刘备亲兵，大部分被“礼貌”地请到了外围警戒。
核心区域几乎全换上了这些眼神锐利、步履轻盈的女兵。
她们穿着统一的靛蓝色劲装，袖口和裤腿收紧，利于行动。
腰间除了标配的短刀、绳镖、飞爪等器械，甚至还有人背着造型奇特的小弩。
她们不说话时，如同精致的雕像，静默地立在廊下、门边；
一旦行动起来，则悄无声息，配合默契，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
更让李默（以及荆州一众文武）感到不适的是。
她们的职责范围，似乎远远超出了“护卫孙夫人”这一项。
第一天，李默照常去刘备的主公府汇报军务。
刚进大门，就感觉至少有三道视线从不同角度落在他身上——
门廊边擦拭栏杆的“侍女”，庭院里修剪花枝的“园丁”，还有远处阁楼上凭窗远眺的“哨兵”。
她们的目光并非好奇，而是一种冷静的、评估性的扫描，仿佛在记录他每一步的步幅、每一次眼神的移动。
“至于吗？我脸上又没写‘我是细作’！”
李默内心吐槽，面上却还得维持着赵子龙的冷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汗毛都因为这种持续的注视而微微立起。
汇报完毕出来，他在廊下遇到了简雍。
简雍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苦相：
“子龙，你感觉到了吗？”
“老夫刚才想去如厕，刚拐过弯，就看见两个女兵站在那里，眼神那个肃杀……吓得老夫差点……咳，感觉像是去闯什么军事禁地！”
李默深有同感地点头：“宪和先生，习惯就好……大概吧。”
他心里补充：
习惯个鬼啊！
这简直是把监控摄像头装在了生活区的每一个角落，还是带人脸识别和行为分析的那种！
这还只是开始。
李默回到自己的军营。
他习惯性地在校场上巡视，指导士兵操练。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军营栅栏外，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看似在采摘野菜或者浆洗衣服的“民女”。
她们动作麻利，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军营内部，尤其关注士兵的布防、装备以及训练内容。
“将军，那几个女人……”副将也察觉不对，皱着眉过来请示。
李默摆了摆手，无奈道：
“是孙夫人的卫队，由她们去吧。约束好弟兄们，不要主动挑衅，但也别泄露军事机密。”
他心想：
机密？她们这眼看手记的，估计连我们一天训练消耗多少支箭矢都要统计出来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与柳青和夜枭的联系。
柳青的医馆附近，理所当然地出现了“病人”。
这些女兵扮作求医的百姓，态度恭敬，问诊仔细。
但那双眼睛却总是不安分地打量着医馆的布局、进出的药材，甚至试图套问柳青的来历以及与“赵将军”的交情。
柳青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问诊开药一丝不苟，多余的话一句没有，但李默知道，她肯定不胜其烦。
至于夜枭……那更是几乎断了线。
以往神出鬼没的夜枭，现在想悄无声息地潜入李默的住所或者军营，难度系数呈几何级数上升。
那些女兵的巡逻路线和蹲守点极其刁钻，几乎覆盖了所有视觉盲区和潜入路径。
李默有两次在约定地点等了半天，只等来夜枭用飞镖传来的简短字条：
“眼线太多，不便现身。”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猫头鹰爪印。
“完了，地下交通站被敌人占领了！”
李默拿着字条，欲哭无泪。
这感觉就像网络被屏蔽，手机被监听，想跟朋友私下吐个槽都得靠意念传输。
摩擦自然也难以避免。
张飞手下的几个老兵油子，在酒肆里多喝了几杯。
议论孙尚香和她的卫队“女人家舞刀弄枪不成体统”，言语间颇多不敬。
结果，当晚他们就在回营的路上被套了麻袋，结结实实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却连对方是男是女、有几个人都没看清。
张飞气得哇哇大叫，要去找孙尚香理论，被刘备死死按住。
关羽那边也遇到了点小麻烦。
他习惯夜间在府中庭院秉烛读《春秋》，最近总感觉窗外有人影晃动。
一次他猛地推窗，正好与一个贴在墙边、试图倾听里面动静的女兵打了个照面。
那女兵被发现，也不惊慌，只是抱拳行了一礼，说了句“关将军好雅兴”，便如同狸猫般翻墙走了，留下关羽握着书卷，脸色铁青。
刘备对此也是焦头烂额。
他私下跟诸葛亮诉苦：“军师，这……这成何体统？尚香她……”
诸葛亮摇着羽扇，倒是很淡定：
“主公，孙小姐此举，一来是保障自身安全，显示江东底气；
二来，也是奉了吴侯之命，监视我等动向。
此为阳谋，我等若强行驱逐或限制，反倒落人口实，于联盟不利。”
“难道就任由她们如此？”刘备皱眉。
“非也。”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慧光。
“她们在看我们，我们又何尝不能观察她们？”
“其卫队之精锐，可见江东训练有素；其行事之章法，可知孙小姐并非莽撞之人。”
“况且，只要我等行事光明磊落，无不可对人言，她们看得越多，或许对主公之仁德、我军之纪律，了解越深，未必是坏事。”
话虽如此，但这种被全方位、无死角“关注”的感觉，实在让人憋闷。
李默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现代公司，被无处不在的KpI、日报周报和老板的“关切”目光所笼罩。
只不过这里的“老板”换成了潜在敌对势力的大小姐，而“监控手段”从电子设备换成了活生生的人。
这天下午，李默心烦意乱，决定去柳青的医馆看看，顺便想想有没有办法突破这“信息封锁”。
他刻意绕了点路，避开几个明显的监视点，如同做贼一样溜进了医馆后门。
柳青正在捣药，看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手上动作没停：
“赵将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外面那些‘姐妹’没跟着你？”
李默苦笑：
“柳神医，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这都快成笼子里的猴子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开那些眼睛？夜枭那边都快联系不上了。”
柳青放下药杵，冷冷道：
“她们纪律严明，嗅觉灵敏，寻常的伪装和反跟踪很难瞒过。除非……”
她顿了顿，“除非你能找到她们巡逻和监视的规律，或者，发现她们依赖的某种……技术漏洞。”
“技术漏洞？”李默一愣，这词在古代听到可真新鲜。
“比如。”
柳青意有所指地说。
“她们似乎很依赖某种嗅觉标识来确认彼此的身份和传递简单信息。”
“我注意到，她们每个人身上都佩戴着不同气味的香囊。”
香囊？李默心中一动。这他倒是没特别注意。
他努力回想，那些女兵身上似乎确实隐隐萦绕着一些草药香气。
他之前只以为是女子爱美或者驱蚊避虫之用。
就在这时，医馆前厅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病人”来了。
柳青对李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躲到药柜后面。
李默刚藏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前厅响起：
“柳医师，我家小姐偶感风寒，遣我来取些驱寒散。”
是孙尚香卫队的人！
李默屏住呼吸，透过药柜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名身材娇小、面容普通的女兵站在柜台前，态度不卑不亢。
柳青依旧面无表情，配好药递过去。
那女兵接过药包，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点辛辣又有些清冷特质的奇异香气，飘入了李默的鼻腔。
这气味……！
李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味道他记得！
虽然很淡，混杂了其他草药。
但那独特的底韵，与他当初在黎山秘境中，闻到过的一种用于追踪和标识的特殊草药气味，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当时蚩尤鸣大祭司身边的一名巫裔战士身上，就带有这种气味！
柳青后来告诉他，那是黎山内部用于在复杂环境中辨识同族和追踪特定目标用的！
这孙尚香的闺阁卫队里，一个看似普通的女兵，怎么会佩戴含有黎山秘制药草的香囊？！
是巧合？是江东与黎山巫裔中某一支派系有了勾结？
还是……这香囊的来源另有蹊跷？
那女兵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但那缕奇异的香气，仿佛化作了一条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李默心头。
将孙尚香、闺阁卫队、无孔不入的监控，与那个神秘莫测、拥有着“幽冥铁骑”技术的黎山巫裔，隐隐联系了起来。
李默从药柜后走出来，脸色凝重。
他看着柳青，低声道：“柳青，你闻到了吗？那个味道……”
柳青点了点头，眼神同样锐利起来：
“看来，这位孙夫人带来的，不仅仅是明面上的监控那么简单。这荆州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李默望着门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无处不在的靛蓝色身影。
原来，真正的“监控”，可能远不止于肉眼所见。
这条突然出现的线索，让原本就令人窒息的监视氛围，瞬间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和危险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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