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策局新成立的“古代传承研究部”，是整个机构里最割裂的地方。
一边是极致的复古。
一排排恒温恒湿的玻璃柜，陈列着从全国搜集而来的泛黄线装书、龟甲竹简。空气里都是陈旧纸张与特殊防腐药水混合的气味，闻起来像时间的尸体。
另一边却是极致的科幻。
几十名顶尖学者戴着感应手套，悬浮于空中的三维立体古籍字符被他们随意放大、拆解、分析，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垂落。
这里是古代与未来的交汇点。
姜芸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研究服，金丝眼镜让她比以往更添几分知性与沉静。她现在是这个部门的负责人。
“秦政，第一批高价值目标。”
姜芸将一个数据终端递过来。
“一共七份阵图，都来自明清道教典籍的孤本，描述功效皆为‘聚拢天地灵气’。”
她推了推眼镜，补充了一句。
“其中三份，提到了‘转化’与‘提纯’。”
秦政接过终端，目光瞬间被屏幕上的内容吸住。
那些古朴神秘的阵纹在他眼中活了过来，解构成一行行冰冷而复杂的能量代码。
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在这里泡了好几天。
赵美姬成了万众瞩目的“朱雀”，每天淹没在会议和宣传活动里，两人只能在深夜匆匆说上几句话。
他把所有被剥夺的相处时间，都加倍燃烧在了这些天书般的阵图上。
“‘三才聚灵阵’，结构最简，三角稳定循环，理论上可行。”
“‘九宫八卦阵’，变量太多，以当今的灵气环境，启动概率为零。”
“‘真武启灵阵’……描述得倒像神话，‘借山川之势，化龙脉为用’，可惜核心阵图残缺，无法还原。”
整整一个星期，秦政借助超算对阵图进行建模推演，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结构最简单的“三才聚灵阵”上。
它只有三个核心阵眼和九条能量回路，像一块最原始的电路板。
如果连它都跑不起来，其他的更不必谈。
……
507所，地下三层，屏蔽实验室。
地面上，一个直径三米的“三才聚灵阵”被精确刻画出来，混合了金粉与朱砂的材料在灯光下反射着暗红的光。
三个阵眼上，各放置了一颗从欧洲获得的战利品，一些从变异野兽身上获得的晶核，基地中也被叫做内丹。
这些东西内含有大量灵气，但是太驳杂，无法直接用于修炼，但是用来尝试激活阵法似乎是非常合适的。
秦政站在阵法边缘，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沉静如水。
他身边的研究员们，则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的各项数据，连呼吸都忘了。
“开始。”
秦政吐出两个字。
他指尖一颤，引导出一缕灵气，如最精密的探针，刺入阵法的一条回路。
嗡——！
地面上的阵纹骤然亮起，迸发出淡淡金芒。
三块晶核微微震颤，丝丝缕缕的灵气被牵引而出，沿着既定的线路奔涌流淌。
监控屏幕上，能量读数疯狂飙升！
“能量回路A区激活！”
“能量回路b区激活！”
“灵气流速稳定，正在向核心节点汇聚！”
研究员的报告声短促而激动。
秦政的意识高度集中，以自身灵气为引导，像一个最高明的电工，牵引着三股灵气洪流，在复杂的阵纹中精准穿行。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
三股能量流循环一周后，已然壮大数倍，最终汇聚向阵法最中心的那个交汇点！
只要它们在那里成功融合，形成稳定的能量漩涡，聚灵阵便宣告成功！
秦政的呼吸停滞了。
来了！
三股金色的灵气洪流，如同三条奔腾的小溪，在阵法中心轰然对撞！
然而，预想中的融合并未发生。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剧烈的排斥反应凭空产生。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像是戳破了一个巨大的肥皂泡。
阵法中心那已经相当可观的灵气团，就那么……消失了。
凭空消失。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突兀地、彻底地逸散于无形。
地面上的阵纹瞬间黯淡，三块晶核也停止了震动，只是光泽比之前黯淡了些许。
失败了。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怎么回事？”秦政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能量流动没问题，阵图结构也是完整的，为什么会在最后一步崩溃？”
“再来一次！”
他不信邪，立刻开始第二次尝试。
这一次，他控制得更加精细，试图让灵气以一种更“温柔”的方式融合。
结果，一模一样。
噗！
又是一声轻响，所有心血再次归零。
第三次，第四次……
连续十几次的尝试，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以同样的方式崩溃。他甚至更换了另外两种结构更复杂的阵法，结局却惊人的一致。
灵气，在闭合的瞬间，自动清零。
“不对劲……”
秦政脱力地坐倒在地，冰冷的地面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看着暗淡的阵图，低声自语：
“这就像……我按照图纸组装好了所有零件，按下开关，它就是不启动。好像……缺了一个关键的‘协议’。”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
张鼎玉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走到秦政身边，看着地上的阵图，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阵图，本身就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姜芸说，这些都是古籍孤本的完整拓印。”秦政不解。
“形体完整，‘神’不完整。”张鼎玉指着阵图，“阵法，不只是能量回路，它更是一种与天地沟通的‘语言’。我们现在掌握的，只是‘字形’，却不知其‘读音’与‘语法’。”
他停顿了一下，用了一个秦政能秒懂的比喻。
“这就像你拿到一段最高级的加密代码，你能看见每一个字符，但你没有‘密钥’，也就是我们道家所说的‘咒诀’与‘手印’，你就永远无法运行它。”
“你强行注入能量，只会被它的加密协议判定为非法入侵，然后……自动清零。”
秦政愣住了。
密钥……咒诀……加密协议！
他彻底明白了。
这些阵图，就是一个个没有安装操作系统的空壳电脑！他把电（灵气）接上了，却没有开机密码，没有指令，电脑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那‘密钥’在哪？”秦政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张鼎玉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这就是问题的核心。真正的传承，向来口传心授，绝不立于文字。古籍上的阵图，或许在当年，只是给弟子们看的‘教学挂图’，真正的启动方法，只掌握在师父手里。”
“那我们怎么办？”秦政感到一阵无力，“去哪找一个几百年前的师父？”
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这种看得见希望，却永远够不着的感觉，比彻头彻尾的绝望更折磨人。
秦政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瞥见了日程表上被红圈标记的日期。
明天。
他的生日。
他答应过赵美姬，要陪她好好过一天。
可现在，他连走出这间实验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张鼎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思路，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秦政抬起头。
“你用你的灵气去‘驱动’它，‘命令’它，这是你们科研人员的惯性思维，把一切都当成工具和程序。”张鼎玉的眼神变得深邃，“但阵法，尤其是古代的阵法，它是有‘灵’的。你有没有想过，它需要的不是‘驱动’，而是‘唤醒’？”
唤醒？
秦政脑中一道电光闪过！
“咒诀”和“手印”……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复杂的密码。
它们可能只是一句问候。
一个沟通的姿态。
一种……表达善意的方式？
秦政看着地上的阵图，眼神一点点变了。
那不再是一块冰冷的电路板，而像一个沉睡的巨人。
他不知道该如何唤醒它，但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虽然还带着疲惫，但眼底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
“老张，多谢。”
他拿起外套，大步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张鼎玉有些意外。
“赴约。”秦政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力量，“今天谁都别打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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