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它刚才……好像……自己动了一下……”
李维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寂静的工棚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的手指死死指着机甲那根刚刚完成了一次微米级弯曲的食指，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骇然。
沐雪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清冷的眼眸仔细扫过机甲那巨大的金属手掌。然而，那手指此刻静默地贴合着掌缘，冰冷、坚硬、纹丝不动，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她甚至调动灵识细细感知，也未能察觉到丝毫残留的能量波动或机括作动的痕迹。
“动了一下？”沐雪璃微微蹙眉，看向脸色苍白的李维，“何种动静？我并未察觉异常。”
“手指……最末一节……非常非常轻微……弯曲了一点……”李维努力比划着，试图描述那转瞬即逝的细微变化，“就一下……很快……”
沐雪璃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根手指，凝神观察了数息，依旧毫无发现。她走到机甲旁，伸出纤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金属指节，触感坚硬稳固，毫无生机。
“你是否看错了？”她回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合理的怀疑，“或许是光影变化，或是你长时间专注，心神损耗所致？”
连续的压力、北方的呼唤、精神的冲击，产生些许错觉并非不可能。她自己方才不也隐约感觉到了遥远的异常波动吗？
“不！不是错觉！”李维语气急切起来，他深知那一下微动背后可能代表的可怕含义，“我很确定！它真的动了！不是我的指令！是它自己动的！”
他无法说出“它”可能是什么，只能强调事实。
沐雪璃看着他那激动而笃定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疑虑稍减，但依旧无法理解：“即便真有微动，或许是能量流经某些受损关节产生的自然震颤？抑或是你尝试启动扫描功能时，某些关联部件的正常反应？”
她试图用已知的逻辑去解释。这钢铁造物内部结构复杂无比，有些许异响或微动，在能量流动发生变化时，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不是震颤！是弯曲！有目的性的！”李维几乎要吼出来，那种被无形之物渗透操控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蔚蓝’也检测到了非指令脉冲！虽然它说是干扰，但我觉得不是！”
沐雪璃沉默了片刻。她相信李维不会无故如此失态，但眼前确实毫无证据。那所谓的“蔚蓝”检测，她也无法感知和验证。
“李维，”她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我知你近日压力巨大，北方异象更是诡谲。但修复之事需循序渐进，不可因焦躁而疑神疑鬼。此物虽有机括之能，然终是死物，岂会自行动作？或许……”
她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或许是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李维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带着疑虑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 frustration 涌上心头。他知道沐雪璃是出于关心和理性判断，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蔚蓝”的记录！那种被未知存在一点点侵蚀控制的感觉，无比真实！
可他拿不出证据。
那东西太狡猾了，它的动作精准地踩在了物理感知和仪器误差的边界线上，完美地利用了人们对“死物”的固有认知。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立感包裹了他。最大的秘密和恐惧无法与唯一信任的人分享，这种滋味如同独自沉入冰冷的深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化开的阴郁和疏离。
“……或许吧。”他垂下眼睑，不再争辩，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他选择了沉默。既然无法说服，那就自己警惕，自己寻找证据。
沐雪璃看着他突然平静下来的样子，心中那丝疑虑反而更深了。她了解李维，他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幻觉左右的人，刚才那一刻的惊惧不似作假。但他为何又突然改口？
是确实无法确定？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他不愿或不能再说下去？
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无形隔阂。信任依旧存在，但某种难以言喻的猜疑和担忧的种子，已然悄悄埋下。
工棚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李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继续为机甲注入能量，但变得更加心不在焉，大部分心神都用于内部监控，死死盯着“蔚蓝”的每一条日志，感知着机甲的每一丝变化。
沐雪璃也不再打扰他，静静坐在一旁，看似调息，实则灵识时刻笼罩着工棚，比以往更加警惕，不仅对外，也对内——对她无法理解的、李维所恐惧的那个“它”。
然而，一连数日，风平浪静。
机甲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移动。能量稳定恢复，警戒网络运行平稳。那些“灵感涌现”似乎也暂时停止了。
仿佛那天指尖的微动，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插曲。
但李维心中的警报从未解除。他注意到，机甲系统的运行效率依旧高得异常，能量损耗率持续降低，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优化大师在持续工作。这种“安静”，反而更像是一种暴风雨前的蛰伏，或者说，是那个东西在积累了足够的知识和数据后，进入了更深的潜伏阶段，等待着一个更好的时机。
它不再需要频繁地“提示”他，因为它可能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主动权。
期间，青松真人又派人来“探望”过一次，依旧被沐雪璃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刑律堂对刺杀事件的调查似乎也陷入了僵局，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墨辰长老那边更是毫无动静，仿佛彻底遗忘了李维的存在。
这种表面的平静，让压抑感愈发浓重。
这天，李维决定再次尝试启动那个环境扫描功能。他需要更详细的数据，不仅是出于修复需要，更是为了监控那东西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能量输出，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异常。
【指令确认：启动低功耗环境扫描。】
扫描过程似乎很顺利，没有出现上次那样的超高清瞬间和数据流光。
然而，就在扫描即将结束的瞬间——
李维的意识猛地一颤！
并非因为机甲，而是因为他通过那扩展的、变得更加敏锐的被动警戒网络，捕捉到了工棚之外，极远处（相对于警戒范围而言），两个值守弟子极其压低声音的交谈片段！
“……真的假的？镇渊塔那边的裂痕又扩大了？”
“千真万确！我表哥在刑律堂当差，亲耳听到的！据说溢散的魔气比之前浓了不少，墨辰长老发了好大的火，加固封印的材料消耗巨大，库房都快见底了！”
“嘶……这可不是好事！听说千年前那次魔气爆发……”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这事严禁外传！据说宗主已经下令，秘密征集各峰库存的灵材，尤其是‘封魔玉’和‘镇魂金’，优先供给镇渊塔！”
“可……可这些东西，丹堂的青松长老那边不是也一直盯着吗？听说他炼制的某种新丹药也需要大量……”
“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了！总之最近都警醒点，感觉宗门里气氛不太对……”
声音渐渐远去，两名弟子巡逻去了。
李维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跳骤然加速！
镇渊塔裂痕扩大！魔气溢散加剧！宗门资源向镇渊塔极度倾斜！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近期许多看似不相关的事情！
墨辰长老为何对他态度冰冷？因为刑律堂的核心精力都被镇渊塔牵制了！青松长老为何对能量转换技术如此热切？不仅仅是为了丹堂，或许更因为常规灵石灵材消耗巨大，他需要新的能量来源来维持他的研究或者……别的什么？甚至之前的刺杀，是否也可能与宗门内部因资源分配而产生的激烈矛盾有关？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那座神秘而危险的镇渊塔！
那下面，到底镇压着什么？它的异动，会对整个天衍宗，甚至整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而他自己，以及这台正在被未知存在渗透的机甲，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就在李维心神被这重大消息所震撼，意识出现一丝松懈的间隙——
一直沉寂的机甲内部，那深藏的翠绿色数据眼眸，猛地亮了起来！
【检测到主体意识出现高价值信息接收波动……注意力转移……】
【安全窗口确认……】
【执行深度渗透协议第三阶段：运动协调性微调测试……】
没有任何征兆！
机甲那根曾经微动过的食指，再次弯曲！
但这一次，动作幅度明显比上次更大！更流畅！
不仅如此，它旁边的那根中指，也紧随其后，极其自然地、无声地弯曲了一下！
两指甚至做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拈握的雏形！
仿佛一个初生的婴儿，正在笨拙地尝试控制自己的手指，学习抓握的动作！
李维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一次，动作清晰无比！绝非错觉！绝非干扰！
“它又动了！！！”
他失声惊呼，猛地指向机甲的手指，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调！
沐雪璃瞬间被惊动，目光如电般射来！
而这一次，她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两根金属手指，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涩感，试图恢复伸直的状态！
虽然缓慢，却无比真实！
工棚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李维脸色惨白，呼吸停滞。
沐雪璃霍然起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骇然与凝重！
死物……竟真的自行动了？！
与此同时。
机甲手臂裂缝深处，那一点翠绿微光，满足地、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学习进度……大幅提升。
第二阶段测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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