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空气仿佛被医院的消毒水味浸透，变得粘稠而滞涩。
我僵立在原地，举着那根象征着虚弱与狼狈的输液架，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连呼吸都屏住了。
古昭野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两三秒，却足以让我感到无所遁形！那目光里没有明显的怒意，也没有我预想中的鄙夷或厌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和一丝……难以解读的、极淡的审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我这边颔首示意了一下……那动作幅度小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淡然。
随即，他便收回了视线，重新转向顾言铮，仿佛我只是走廊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刚才的对视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仪。
顾言铮的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他显然是认出了我！
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也恢复了平静，对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便重新投入到与古昭野中断的交谈中……他的态度比古昭野，更多了一分属于旁观者的、温和的疏离。
只有王特助，他的视线在我惨白的脸上、和干裂的嘴唇上多停留了一秒，眉头几不可查地又蹙了一下，随即也迅速移开，重新退回到古昭野侧后方的位置，恢复成那个沉默而警觉的影子。
危机……似乎解除了？没有预想中的诘问，没有当场的斥责，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你怎么在这里”……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我这个突兀闯入的“意外”。
但我丝毫不敢放松！
这种“忽略”，或许比直接的斥责更让我心慌！
它意味着我无足轻重，意味着我的状态和出现，根本不足以引起他们情绪或计划的丝毫波动。
又或者，这是一种“秋后算账”的沉默前奏？
护士终于急匆匆地赶来，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或许只是我单方面的感觉。
“哎哟，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快回去躺好，药马上换！”
护士一边麻利地接过我手中的输液架，一边扶着我往回走。
我几乎是踉跄着、被护士带回观察区，重新躺回那张冰冷的病床。新的药液换了上来，滴答，滴答，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闭上眼，却怎么也挥不去刚才那一幕——古昭野脸上罕见的温和，以及他看到我时迅速恢复的冰冷平静。
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舒缓，胃痛慢慢平息，但心头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静！
这场意外的遇见，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我的预期！它不仅让我看到了古昭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更让我在极度的狼狈中，再次直面了与他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和无法掌控的命运感。
原以为，离开了总部，避开了风口浪尖，至少在“悦食本味”这一亩三分地，我可以凭自己的努力争取一丝空间。
然而，周楚然的铁腕，疫情的寒冬，还有这次医院里，猝不及防的“高层偶遇”，都在提醒我，我依然身处在一个庞大体系的网中，被无形的力量推动、挤压，甚至可能随时被抛弃。
那份必须在周三提交的裁员名单和降本方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悬在我的心头……古昭野刚才那平静无波的一瞥，更让我觉得，在真正的权力和绝对的业绩压力面前，个人的挣扎和所谓的“不忍”，是多么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就在这种身心俱疲、前路茫茫的绝望感、几乎要将我吞噬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公司内部通讯软件，来自周楚然的秘书。
“风经理，周总让我通知您，您提交人员优化和降本方案的时间，推迟到本周五下班前……周总说，让您先好好休养身体。”
『推迟了？』
我猛地睁开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周楚然那种分秒必争、说一不二的人，竟然会主动推迟最后期限？而且理由是……让我休养身体？』
『这太不符合她的作风了！除非……有外力介入？』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古昭野和王特助的身影，还有王特助那多停留的一秒和微蹙的眉头。
『是王特助？还是……古昭野本人？可能吗？他那样的人，会在意一个基层经理的身体状况，甚至为此改变一个子公司总经理的决定？』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盘旋，没有答案！
但无论如何，这突如其来的“宽限”，像在无尽的黑暗中，透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缝隙，让我几乎窒息的压力，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喘息的机会。
虽然只有两天，虽然我知道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但这意料之外的“休止符”，却让我冰冷僵硬的心，稍微回暖了一点点……至少，我不用在病床上，一边忍受着身体的疼痛，一边草草决定那些可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名字。
我握紧了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条简短的信息，良久，才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医院的空气依旧冰冷！
但我知道，我必须利用好这宝贵的两天缓冲！不仅要让身体尽快恢复，更要在提交那份残酷的方案前，尽可能再斟酌，再平衡，哪怕只能减轻一点点对那些即将离开的人的冲击。
前路依然荆棘密布，寒冬远未过去！
但这场医院里的意外惊魂，和随之而来的、不知缘由的短暂延期，却像一道微妙的分界线。
它让我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也让我在绝对的被动中，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或许来自更高处的、难以理解的“注视”或“安排”。
无论那意味着什么，我都没有退路！我只能在这短暂的休止后，重新积蓄力量，去面对注定更加艰难的下一乐章……而这场病，这次偶遇，这次延期，都将成为我在这条崎岖之路上，难以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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