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就这么在雨村住了下来，像是某种精密仪器里突然多出来的一颗华美却不容忽视的齿轮，无声无息地嵌入了我们原本略显粗粝闲散的生活节奏里。他带来的那些包装考究、品质上乘的药材，几乎堆满了厨房一角，散发着浓郁而纯正的药香，瞬间把我之前那些零零碎碎、自己上山挖来的“土特产”比了下去。
看着这座小小的“药材山”，我心里那头关于“养生大业”的困兽又开始蠢蠢欲动，磨爪霍霍。药膳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那黑乎乎、苦哈哈、难以下咽却承载着我无限期望的汤药，终于有了最优质的原材料支撑，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对着那一堆形态各异、需要经过复杂煎煮才能发挥效力的根茎果实，我犯了难。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说的就是我。我知道它们叫什么，大概知道有什么用，甚至知道些相生相克的道理，但具体到如何将它们变成一碗合格的汤药——先放哪个后放哪个？文武火怎么切换？煎多久？滤几次？
我一窍不通。
总不能每次都让胖子来吧？药膳他擅长，那是因为最终成品是“食”。可这纯粹的“药”，关乎剂量火候，是半点马虎不得的。胖子虽然靠谱，但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而且，这是我想要为大家做的事情，总假手于人，味道就变了。
于是，在一个午后，胖子在前院招呼偶尔上门的散客，小花在自己房里处理公司邮件，毕竟即使隐居雨村，解大当家的业务也不可能完全停摆，厨房里只剩下我和正在默默收拾药材的小哥。
阳光透过窗棂，照得空气中漂浮的细微粉尘都清晰可见。小哥正将黄芪按品相分拣，动作细致而专注，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沉静如玉。
我蹭过去，蹲在他旁边，看着那些药材，又看看他，眼神里大概充满了某种渴望和无助。
小哥分拣的动作没停，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感知到了我的注视。他极轻地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询问。
“小哥……”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求助的意味，“这些药……该怎么熬啊？”
他看着我，没立刻回答，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过了几秒，他朝我伸出手——不是要拉我起来，而是掌心向上，平摊在我面前。
我愣了一下，盯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这是什么意思？要牵手？给我力量？还是某种神秘的、通过肢体接触传授熬药技能的仪式？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基于对小哥无条件的信任以及那么一点点对他各种神秘技能的习惯性盲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还下意识地轻轻握了握他的指尖。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指尖带着一点凉意。
就在我的手完全放上去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小哥那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几不可察地睁大了一毫，里面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无语，甚至还有一点点被我这蠢钝行为惊到的愕然。虽然他表情变化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我跟他相处这么久，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
我：“？？？”不是要牵手吗？怎么还不传授知识？
我们俩就以这种一个摊着手掌、一个把手放上去的诡异姿势，在弥漫着药香的厨房里，面面相觑，静止了两秒。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的寂静。
终于，小哥似乎是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气息轻得几乎像是错觉。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却好像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药方。”
“……啊？”我还没完全从“不是要牵手啊”的窘迫里回过神来。
“药方。”他又重复了一遍，目光扫了一下我们交叠的手，示意我他要的是那张写着具体配伍和煎煮方法的纸，而不是我的手。
轰的一下，我的脸瞬间爆红，火烧火燎的！赶紧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天呐！无邪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会以为他是要牵手？！太丢人了！
“哦哦哦！药方！药方！”我语无伦次地应着，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我揉得有些发皱的纸，啪地一下拍在他摊开的掌心里，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小哥接过药方，垂下眼眸，仔细地看了起来，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过。只有我，还站在原地，脸上热度未退，心脏怦怦直跳，尴尬得脚趾抠地。
等他快速浏览完药方，再次抬眼看向我，似乎用眼神问我“然后呢？”时，我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股窘迫压下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光看这个我弄不来。小哥，你……你教我吧？”
我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软绵绵的、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和恳求，听起来大概有点像……撒娇？
“我可以学的！你告诉我步骤，我一步一步来，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保证不捣乱！”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又靠谱，试图挽回一点刚才丢掉的面子。
小哥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在我写满“求知欲”和“保证听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厨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鸡鸣和前院胖子隐约的吆喝声。
他似乎在评估我这番话的可信度，又或者只是在思考该怎么教最省事。
几秒钟后，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将药方递还给我，然后转身走向灶台。
“洗药，浸泡。”他言简意赅地下了第一个指令，同时开始生火。
我如蒙大赦，赶紧屁颠屁颠地跟过去，按照他刚才分拣好的剂量，手忙脚乱却又异常认真地把那些药材拿到水龙头下冲洗，然后找个陶罐装水浸泡。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翼翼，时不时偷瞄一眼小哥的动作，生怕出一点差错。
他则在一旁，沉默地准备着煎药用的陶罐，调整着火势，偶尔在我动作迟疑或者明显要做错的时候，会用极简短的词语提醒：“水多了。”、“那个后下。”
阳光暖暖地照进厨房，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陶罐里的水渐渐发出轻微的咕嘟声，药材特有的清苦香气开始慢慢散发出来，混合着柴火的味道，充盈了整个空间。
我专注地听着小哥的指令，笨拙却又异常认真地执行着，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则像一座沉默的灯塔，站在一旁，偶尔出手调整一下火候，或者在我差点把药材撒了的时候，极快地伸手扶一下罐子。
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一种奇异的、带着点药香味的宁静和默契在厨房里缓缓流淌。
我知道，我的“药汁大业”，终于在小哥的“亲手”指导下，正式拉开了帷幕。而昨晚同榻而眠的那点微妙尴尬，也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共同劳作中，悄然消散了。
喜欢all邪短篇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all邪短篇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