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裂开第一道纹路时，云沧溟的指尖已经按在神针尾端。
那扇由白骨堆砌的巨门正缓缓张开，黑雾如血浆般从缝隙中涌出，在水中缓慢扩散。门缝深处，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爪探了出来，五指如钩，直取敖烈命门。
云沧溟没有犹豫，身形暴起，神针划破水流，斩向魔爪关节。剑气撞入黑雾，瞬间被吞噬大半，但余势仍逼得那只手偏移寸许。尖锐的指刃擦过敖烈腹部，撕开皮肉，鲜血翻涌而出，染红了冻结的潭底。
敖烈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龙血滴落在冰面，凝成暗红晶粒。他抬手按住伤口，额头青筋跳动：“它……在吸我的血……”
洛红鸾咬破舌尖，强行压下右臂传来的灼痛。她双手握紧玄铁伞柄，将伞狠狠插入岩层，低喝：“寒渊凝寂——封！”
极寒之力自伞心炸开，以她为中心，冰层迅速蔓延，将数十只刚冲出门户的腐烂鲛人尽数冻住。那些海妖扭曲着肢体，双目赤红，利爪仍向前伸，却被牢牢锁死在透明坚冰之中。冰面浮现金色符纹，那是寒月血脉独有的封印印记。
云沧溟落地未稳，左眼重瞳骤然收缩。透过黑雾，他看清了门体内部的构造——无数龙骨交错嵌合，层层叠叠，与敖烈的气息产生共鸣。这不是普通的封印之门，而是以龙族精血为引、献祭血脉所铸的归墟通道！
“退后！”他一把拽住洛红鸾手腕，将她拖到自己身后三步之外，“这门认他的血，不能让他再靠近。”
话音未落，冰层震动加剧。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咔嚓声不断响起。门缝中的黑雾翻滚更急，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中传出，带着远古回响般的韵律：
“归来……吾子……开启之路……”
敖烈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混沌。逆鳞处的魔纹微微发烫，仿佛有某种力量正在体内苏醒。他喉间滚出一声低吼，竟挣扎着想要站起。
云沧溟眼神一冷，左手迅速结印，一道苍蓝色龙纹自掌心飞出，缠上敖烈脖颈，将其重重甩回地面。紧接着，他又打出数道封印符，将对方四肢钉在冰面上。
“你现在的状态，靠近那就是送死。”他盯着敖烈，“它要的不是你这个人，是你的血脉源头。”
敖烈喘息粗重，额角渗出血丝：“可若我不去……谁能挡住它？”
“我能。”云沧溟横针于前，目光锁定巨门。
洛红鸾靠在他肩侧，呼吸微弱。她右臂的黑纹已爬至肘部上方，肌肤泛出灰黑色，触感冰冷。为了维持冰封，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灵力，此刻连抬手都困难。
“还能撑多久？”云沧溟低声问。
“半个时辰……最多。”她声音发颤，“这门里的东西……太强了，我在和它硬抗。”
云沧溟点头，不再多言。他蹲下身，将神针插入冰面，借力稳住身形。左眼重瞳缓缓转动，穿透黑雾，试图窥视门内真形。然而每一次视线深入，心头便涌上一阵莫名躁动，仿佛有什么记忆即将破土而出。
就在这时，巨门轰然一震。
中央裂隙猛然扩张至三寸宽，黑雾喷涌如潮。数十头魔化海妖接连冲出，形态各异，有的长着鱼尾人身，有的浑身布满触须，双目皆呈赤红，口中发出刺耳嘶鸣。它们扑向三人所在位置，速度快得惊人。
云沧溟起身迎战，神针舞动如影，每一击都精准点在敌首要害。水流被剑气撕裂，残肢断片四散飘浮。但他一人难以兼顾全局，很快便有几只突破防线，直扑洛红鸾。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线自侧方掠过。
轰！
一只扑近的海妖当场炸裂，碎肉溅射。紧接着，第二道火焰横扫而至，将另外三只卷入烈焰之中。焦臭味弥漫开来。
云沧溟眼角微动——是敖烈。
尽管被束缚，对方却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龙炎，从掌心喷出火流反击。每释放一次，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伤口崩裂，血流不止。
“别浪费力气。”云沧溟冷声道，“守住你自己。”
“那就别让我看着你们死。”敖烈咳出一口血沫，依旧抬手引火。
云沧溟不再多说，转身再度杀入敌群。神针如电，接连洞穿三只海妖头颅。他动作凌厉，毫不迟疑，但在某一瞬，手指忽然一顿。
他看见了一具漂浮的尸骸——半截躯干，背生骨翼，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那柄剑的样式，竟与他在思过崖底所得的残兵极为相似。
念头未落，巨门再次震颤。
这一次，不再是低语，而是一声清晰的呼唤：
“云沧溟……回来吧。”
声音熟悉得令人心悸。
是他自己的声音。
云沧溟猛地后退一步，重瞳剧烈收缩。那声音不单传入耳中，更像是直接响在识海深处，勾动某种沉睡的本能。他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神针差点脱手。
洛红鸾察觉异样，艰难抬头：“你怎么了？”
“它……在叫我。”他嗓音沙哑，“用我的声音。”
“别听！”她急促道，“那是幻象，是陷阱！”
云沧溟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时，眼中金光暴涨。他以苍龙残魂之力镇压心神，强行切断那股牵引。随后，他跃回洛红鸾身边，将神针交到她手中。
“替我护住阵眼。”
“你要做什么？”
“关门。”他说完，猛然转身，冲向巨门。
就在他逼近的刹那，门缝中那只魔爪再度探出，横扫而来。云沧溟侧身闪避，却被一股无形力场笼罩，动作迟滞半息。魔爪擦过他的左肩，衣料撕裂，皮肤绽开一道深痕，鲜血渗出。
他不管不顾，继续前冲。
距离巨门十丈时，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青铜铃铛——那是玄真子早年给他的信物，据说能短暂震慑邪祟。他用力摇动，铃声清越，在水中荡开一圈波纹。
黑雾翻腾稍缓。
他趁机将全身灵力灌注于双腿，速度骤增。五丈、三丈、一丈……
就在他伸手欲触碰门框的瞬间，整座巨门突然发出一声震天轰鸣。
门缝完全张开。
一只巨大的眼球从黑暗中浮现，缓缓睁开，直视着他。
云沧溟的动作僵住了。
那不是幻象，也不是投影。
那是真实存在的注视。
眼球漆黑如墨，瞳孔深处却浮现出一个画面——未来的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肩头烙印血月，手中握着一面破碎古镜，周身魔焰滔天。
而他的脚下，是无数倒下的身影。
其中有洛红鸾。
有敖烈。
还有他自己。
“这就是……结局？”他喃喃。
“不。”洛红鸾的声音传来，虚弱却坚定，“你还没死，就不是结局。”
云沧溟猛地闭眼，再睁时，重瞳燃起金焰。他不再看那眼球，而是抬起右手，一掌拍向门框边缘。
掌心贴合的刹那，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门体正在抽取敖烈的精血，同时也在试图拉扯他的灵魂。
他咬牙，将苍龙残魂之力全数释放，反向注入门体结构。金光顺着骨缝蔓延，暂时阻断了能量流动。
巨门发出痛苦般的嗡鸣，黑雾剧烈翻滚。
“洛红鸾！”他大喝，“现在！冰封门轴！”
她强撑起身，双手结印，寒气自玄铁伞爆发。冰层沿着门基迅速攀爬，试图冻结枢纽。
可就在此刻，敖烈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他身上的魔纹全面暴走，逆鳞处裂开细缝，黑气喷涌。他的双眼开始泛红，意识模糊，口中喃喃：“父亲……我听见了……你在喊我……”
云沧溟心头一沉。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抽出神针，反手割破手掌，将鲜血抹在门框上，低喝：“以我之血，断尔之契——封！”
金光炸裂，冰层合拢，黑雾被逼退寸许。
巨门开始缓缓闭合。
但那眼球仍在转动，死死盯着他。
直到最后一丝缝隙即将消失时，它忽然眨了一下。
然后，彻底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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