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塌陷的瞬间，云沧溟感到一股巨力从脚底撕开，整个人被猛地拽向后方。骨伞脱手飞出，在空中翻转几圈，消失在裂隙深处。他想抓住什么，但四周只有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刀片般掠过手臂。
左眼传来剧痛，鳞纹迅速爬满半张脸，六重瞳孔接连开启。可眼前已不是炼器殿，而是一片扭曲的虚空。头顶没有天，脚下没有地，只有无数断裂的时间片段悬浮着，像散落的残页。
他翻滚着，撞上一块漂浮的石板。膝盖刚一触地，就听见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逃不掉。”
“我们都是你。”
“你杀不了我，因为我是你。”
一个个身影从虚空中走出。第一个穿着杂役服，跪在血月下亲吻黑袍战靴；第二个手持染血长剑，站在青阳宗山门前屠杀同门；第三个背对朝阳，手中掐着洛红鸾的脖子，她的眼泪滴在他掌心。
每一个都和他长得一样。
每一个都在笑。
云沧溟撑着石板站起来，喉咙发紧。那些画面不是幻觉。他知道，那是他九世轮回中真实存在过的自己。有的屈服于魔尊，有的堕入杀道，有的亲手毁掉所有亲近之人。
“哪一个才是真的？”穿杂役服的那个问他，“是你现在站着的这个？还是曾经在思过崖下哭着求活的那个？”
另一个持剑的冷笑：“你说你要复仇，可你的剑从未真正斩向命运。你只是顺着它安排的路走到底。”
“那你呢？”掐着洛红鸾的那个忽然开口，“你不敢碰她，不敢认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喊出口。你还配谈真心？”
云沧溟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抬起手，想用道瞳扫描这些影像，却发现六重瞳孔映照出的全是相同的结局——他最终跪在魔尊面前，低头称臣。
这不是未来。
这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过去。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胸口的魔龙烙印开始发热，右肩的血月印记也在灼烧。体内的力量正一点点被抽离，呼吸变得沉重。
也许……我真的只是容器。
这个念头刚起，整个空间突然震动。所有“云沧溟”同时抬头，看向裂隙上方某处。那里，初代魔尊的身影若隐若现，双目闭合，嘴角微扬。
“你生来就是我的一部分。”那声音不再咆哮，而是平静得如同陈述事实，“你的每一次觉醒，都是我在醒来。你以为你在反抗？不，你只是完成了我设定的路径。”
云沧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握过剑，杀过人，救过人，也推开过想靠近他的人。可此刻，它们仿佛不属于他。
一个跪拜的“自己”伸出手：“回来吧。服从不是失败，是归位。”
另一个屠戮同门的说：“至少那样，你不用再痛苦。”
他们一步步逼近，伸手拉扯他的衣角，抓他的手臂，按他的肩膀。云沧溟踉跄后退，直到背抵上一面漂浮的镜面残骸。
就在他即将松手时，一道声音穿透乱流，炸响在耳边。
“斩断因果链！”
声音熟悉。
是铁无心。
云沧溟猛地抬头。那声音不像从近处传来，更像是跨越了某种界限，直接打入他的识海。没有画面，没有气息，只有这一句警告，清晰无比。
斩断因果链。
他盯着眼前那个跪拜的自己。那人还在笑，眼神空洞，像是早已放弃挣扎。
如果这些“我”都是因，那果就是注定臣服于魔尊。如果不斩断其中一个“因”，他就永远走不出这条命轨。
云沧溟缓缓弯腰，从石板缝隙中摸到一根断裂的伞骨。那是玄铁骨伞的一部分，尖端锋利，沾着干涸的血迹。
他站直身体，走向那个跪着的“自己”。
对方抬头看他，脸上仍是那种麻木的笑：“你要做什么？杀我？可我也是你啊。”
云沧溟没说话。
他举起伞骨，对准那人的心口。
“我不是为了否定你。”他说，“我是为了不再变成你。”
下一瞬，伞骨刺入。
没有鲜血喷涌，没有惨叫。那人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身体开始崩解，像沙粒般从中心散开。随着他的消失，其余所有幻象剧烈震颤。
“你疯了！”持剑的那个怒吼，“你杀了过去的自己！”
“那你呢？”掐着洛红鸾的那个冷笑，“你以为你能逃开？她终将死在你手里！”
“你们都不是我。”云沧溟拔出伞骨，转身面对剩下的人影，“我不是来选择哪条路，我是来打破这条路。”
话音落下，所有影像同时发出嘶吼，扑向他。可就在接触的刹那，他们的身体纷纷碎裂，如同琉璃炸开。一幅幅画面在空中崩解，化作光点消散。
最后只剩下一个画面。
洛红鸾站在雪地里，满脸泪水，嘴唇微动，似乎在喊他的名字。她的右手浮现黑色咒纹，脚踝铃音轻响，却没能迈出一步。
云沧溟伸手想去碰那残影，指尖刚触到边缘，画面便彻底碎裂。
四周陷入寂静。
所有的“他”都不见了。
他独自站在一片漂浮的镜面残骸之上，手中握着那根染血的伞骨。左眼的鳞纹仍在蔓延，六重瞳孔缓缓闭合。识海空荡，像是被掏空了一部分，又像是终于腾出了位置。
远处，魔尊的身影静静悬立，未再靠近。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仿佛刚才的一切本就在预料之中。
云沧溟低头看怀中的古镜残片。它安静地贴着胸口，五行本源已完全融入，表面裂痕更深，边缘渗出暗红液体，顺着他的手腕流下。
铁无心的声音没有再出现。
他知道，刚才那一击，并没有真正斩断全部因果。那只是一次割舍，一次选择不再重复过去的尝试。真正的链子还在体内——血月印记、道瞳、心口烙印、眉心血莲，每一条都连着魔尊，连着轮回，连着无法摆脱的宿命。
但他还站着。
伞骨重新插回伞柄，咔的一声弹开。他将骨伞拄在地上，支撑住摇晃的身体。
裂隙依旧存在，雷光在深处闪烁。四周漂浮着更多破碎的镜面，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燃烧的宗门，有崩塌的天柱，有手持万剑归宗的他，也有跪在废墟中捧着碎玉佩的他。
只要他还看得见这些画面，只要他还能做出选择，就还没输。
他抬起头，望向裂隙核心。
那里，有一面巨大的残镜缓缓旋转，比其他碎片大得多，表面布满裂痕，却隐隐透出微光。
云沧溟迈步向前。
脚下的镜面残骸随着他的移动轻微震动。每走一步，体内的烙印就跳动一次，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呼应。
当他距离那面巨镜还有三步时，身后传来低沉的回响。
“你杀了另一个你。”魔尊的声音终于响起，“可你敢杀现在的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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