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吓得浑身哆嗦，眼泪混着雨水流下，语无伦次：“好……好汉饶命！是……是刚才那人……他抓了俺妹妹……逼俺在这里装鬼……吓唬过路的……他……他再出来抢钱财……俺……俺不是故意的……妹妹还在他的山洞里……”
江小年目光如刀，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那惊惧不似作伪，提及妹妹时的焦急与绝望也颇为真实。看来，并非影门手段，只是这荒僻之地，趁乱打劫、掳人勒索的宵小之辈，用了这装神弄鬼的下作伎俩。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白石镇那个血色的夜晚，父母拼死护他逃生的画面，心头那根冰冷的弦被轻轻拨动——他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你叫什么名字？你妹妹被关在何处？那匪徒有几人？”江小年声音依旧冷冽，但抵在对方咽喉的短刃却微微收回了一丝。
那小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俺叫石娃子，妹妹叫草儿！就……就刚才那一个匪徒，叫彭三刀，是这附近有名的独脚大盗！他……他把俺妹妹关在山神庙后面坡下的一个猎户废弃的洞里！”
江小年沉吟片刻。一个受伤的独脚盗，处理起来不难。他既遇上了，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带路。”江小年收起短刃，言简意赅。
石娃子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引着江小年从破庙侧门出去，冒着大雨，向后山摸去。
雨夜山路极其湿滑难行，但对于江小年而言如履平地。他跟着石娃子，很快来到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洞前。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黑黢黢的，隐约有微弱的火光摇曳，以及压抑的哭泣声。
洞口地上，新鲜的血迹尚未被雨水完全冲散，显然是那彭三刀逃回了这里。
江小年对石娃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留在洞外隐蔽。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
洞穴不深，拐过一个弯，便看到深处的情景：一个衣衫褴褛、面色凶狠的汉子正靠坐在石壁上，胸腹间的伤口草草包扎着，鲜血仍不断渗出，他脸色苍白，喘着粗气，手中握着一把豁了口的砍刀。在他旁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被绳索捆着，嘴里塞着破布，正无声地流泪，眼中充满了恐惧。
正是那彭三刀和草儿。
彭三刀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到洞口出现的青布身影，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骇与怨毒：“你……你竟然追来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失血过多而一阵踉跄。
江小年没有废话，目光锁定对方。对于这种掳掠孩童、以性命相胁的败类，他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找死！”彭三刀自知无幸，凶性大发，嚎叫着挥刀扑来，做困兽之斗！
然而他伤势沉重，动作在江小年眼中更是破绽百出。江小年侧身轻易避开劈砍，右手如电探出，精准扣住其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砍刀落地。
同时，江小年左手短刃寒光一闪，已然精准地刺入彭三刀的心口。
彭三刀身体一僵，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软软瘫倒在地，气息断绝。
江小年拔出短刃，在其衣物上擦净血迹，看都未再多看一眼。他走到那小女孩身边，割断绳索，取出她口中的破布。
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他。
“别怕，你哥哥在外面。”江小年声音放缓了些许。
这时，石娃子也忍不住冲了进来，看到妹妹无恙，匪徒已死，顿时抱着妹妹失声痛哭：“草儿！没事了！没事了！”
兄妹俩抱头痛哭，劫后余生的情绪宣泄出来。
江小年默默看着，等他们情绪稍定，才开口问道：“你们父母呢？”
石娃子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俺爹娘前年逃荒的时候……都没了。就剩俺和妹妹，四处流浪，没想到……”
乱世浮萍，命如草芥。江小年心中暗叹。
他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决断。这兄妹二人留在此地，终究是死路一条。
“我给你们指条生路。”江小年看着兄妹二人，“由此往北，穿过豫省，进入陕州地界，有一处名叫杜鹃谷的地方。你们去那里，找一个叫李存辉的人，就说是一个姓江的让你们去的。他会收留你们。”
石娃子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去……去那么远？俺……俺们……”
“路上小心些，避开兵匪和关卡。这些银元你们拿着当盘缠。”江小年从怀中取出几块大洋，塞到石娃子手里，又将身上剩余的干粮大部分给了他们。“记住，杜鹃谷，李存辉。”
他详细告知了大致方向和需要注意的事项。石娃子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坎坷，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将江小年的话牢牢记住。
“恩公！您的大恩大德，俺石娃子这辈子做牛做马……”石娃子拉着妹妹就要磕头。
江小年抬手止住他们：“不必。活下去，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彭三刀的尸体，“把这里处理一下，天亮就出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山洞，重新没入雨夜之中。
石娃子和草儿看着恩人消失的方向，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银元，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江小年回到破庙，天色已近黎明，雨势渐歇。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继续踏上行程。
此行虽耽搁了些许时辰，但救下两条性命，或许还为杜鹃谷送去了两个未来的助力，他心中并无悔意。只是对前路的莫测，更多了几分凝肃。
墨渊与吴同口中的“云梦大泽”，乃是古称。时至民国，那片浩瀚水域早已淤塞分割，化为无数大小湖泊沼泽与垸田并存的复杂地貌，但核心区域，那片弥漫着神秘与瘴疠之气的广阔湿地，在当地人口中，依然沿袭着古老的称谓，成为藏匿秘密与奇人异士的绝佳所在。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那片现代地图上已难寻“云梦”之名，却依旧笼罩在古老传说之中的水域深处。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泥泞的山路。江小年的脚步沉稳而坚定，向着那片传说中的大泽，步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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