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拧就坐在那张洁白的病床上。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绷带，没有伤痕。
但她蜷缩着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腿并拢弯曲，紧紧地抱在胸前，而那张曾经清冷又带着温柔的脸庞，此刻却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之间。
整个人像是一只受到极度惊吓、试图将自己完全藏起来的幼兽，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悲伤。
“（夏老师……）”
小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鼻子一酸。
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缓缓走上前，来到床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试探性地呼唤：
“夏…夏老师？”
这声熟悉的、带着稚气的呼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病房内凝固的悲伤。
夏拧的整个身体明显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似乎听出了小灵的声音，而这正是她此刻最不想、也最害怕面对的。
她不想让小灵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如此破碎的模样。
在短暂的僵持后，夏拧终于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抬起了头。
当她的脸完全映入小灵眼帘时，小灵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脏像是被冰锥刺中般疼痛。
那是一张多么憔悴的脸啊……
原本白皙清丽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眼眶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显然是经历了长时间的、绝望的哭泣。
她的嘴唇干裂，眼神空洞而涣散，里面曾经闪烁着的，名为希望的光芒，此刻已经完全熄灭了，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死寂。
然而，就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清站在床边的小灵时。
就像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骤然投入了一颗微弱的火星，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冀与光亮，挣扎着在她眼底重新点燃。
看到这个样子的夏拧，小灵整个人都不好了，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连忙手脚并用地半跪着爬上床，靠近那个蜷缩的身影。
夏拧看到小灵靠近，眼眶瞬间再次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像是想要逃避，又像是无法承受这份关怀，再次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回膝盖之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夏老师……”小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纵使心中有万千个疑问——发生了什么？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但此刻，所有的问题都被她咽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夏老师，脑海里浮现的，是过去夏老师温柔安抚她的样子。
她伸出小手，学着记忆中的模样，极其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夏拧柔软却凌乱的头发，用自己最温暖、最坚定的声音说道：
“别怕…我在这里…”
这句话，如同最终打破堤坝的暖流。
夏拧一直强撑着的、用以维持最后一丝尊严的外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滂沱，再也无法抑制内心奔涌的情绪，伸出颤抖的双臂，将眼前这个娇小却充满力量的身影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仿佛她是狂风暴雨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呜……呜啊啊……”
压抑了太久的悲痛、恐惧与委屈，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
她抱得那么用力，以至于小灵都有些喘不过气。
但小灵没有挣扎，只是伸出自己短短的手臂，努力回抱着夏拧，小手继续笨拙而坚持地拍着她的背，一直重复着：
“嗯，别怕…别怕…我在呢…”
在尽情地、毫无保留地哭泣了好几分钟之后，那令人心碎的痛哭声才渐渐转变为压抑的抽泣。
最终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哽咽。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夏拧依旧紧紧抱着小灵，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力量源泉。
过了一会儿，夏拧第一次开口了。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沉默而变得异常沙哑、虚弱，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小灵……妹妹……”
小灵立刻回应，声音清晰而温暖：“我在，夏老师。”
随后，夏拧将埋在小灵肩头的脸微微抬起一些，目光空洞地望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开始了她的倾诉。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一字一顿，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都要重新撕裂一次尚未愈合的伤口：
“……曾经，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
夏拧的声音沙哑而飘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
“有爱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是军人，还有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病房雪白的墙壁，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些温暖的过往。
“我还有一个表妹，叫夏思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我们都约定好了，要一起考上最好的军校，一起穿上军装，像我们的父母那样……”
说到这里，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往昔温暖的光在她眼底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痛苦淹没。
“可是后来……萌萌她……突然就消失了。”
“大伯他们告诉我，萌萌因为表现优异，被特招入伍，参加秘密训练去了……”
“我们的联系，就这么断了，从几天一次，到几周一次，最后……几个月都没有消息。”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长久以来的失落。
“但我没有放弃。” 夏拧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倔强，“我拼命学习，训练……后来，我做到了。”
“我拿到了大夏国防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夏拧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纯粹依靠自己努力换来的高光时刻。
然而，命运的残酷在此刻初露端倪。
“我拿着通知书，兴冲冲地跑回家时……”
“看到的，却是满屋子穿着军装、神色悲戚的人。”
“我认识他们，很多都是爸爸妈妈的战友……” 夏拧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抱着小灵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其中一位叔叔走过来……告诉我……我的父母，在一次……特殊的境外任务中……遭遇意外……不幸……牺牲了……”
她几乎是用气音说出了“牺牲”两个字，巨大的悲痛即使时隔多年，依旧能将她瞬间击垮。
“可哪有什么演习啊……我知道的……他们是遇到了‘神秘’……他们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夏拧自顾自的说道。
但，当时作为普通人的她，只能接受这个“官方”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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