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之渊的黑暗，死寂得能吞噬一切声音。
吴良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邀约。他身后的黑暗魔纹尚未完全褪去，残余的毁灭气息与他脸上那份近乎于温柔的平静，构成了一种极致诡异的和谐。
时间，对于躺在地上的菲欧娜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空洞的眼眸，倒映着吴良的身影。这个男人，这个一手策划了她信仰崩塌的魔鬼，此刻却成了唯一一个向她伸出手的人。
复仇吗？
多么诱人的词汇。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张面孔。教皇格利高利七世那张伪善而狂热的脸；圣城中那些前一刻还对她顶礼膜拜，后一刻就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她的信徒的脸；还有那些在绝望中被抽干灵魂，发出无声哀嚎的，扭曲的脸。
恨意，如同深渊底部的污泥，不知何时早已填满了她那颗被掏空的心。
神抛弃了她。
世界欺骗了她。
她所守护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笑话。
那么，追随一个魔鬼，去向这个虚伪的世界复仇，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果天堂已无她的容身之所，那便坠入地狱，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屠刀。
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只曾经施展神术、抚慰信徒、圣洁无瑕的手，此刻沾满了污泥与血迹，颤抖得不成样子。
站在一旁的龙灵儿，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子。她对这种悲情戏码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又脏又臭，让她那高贵的龙族血脉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她瞥了一眼吴良，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犹豫的女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
“磨磨蹭蹭的，直接绑了带走不就行了，主人就是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仪式感。”她小声嘀咕着，声音刚好能让吴良听见。
吴良没有理会她的抱怨，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菲欧娜的脸上，捕捉着她从麻木、到挣扎、再到决绝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他享受这个过程，享受这种亲手将圣洁碾碎，再从废墟中重塑出自己想要的作品的快感。
瘫在不远处的格利高利七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眼皮。他看到了菲欧娜的动作，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比死亡更深的恐惧与怨毒。
“不……菲欧娜……不要……”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想要阻止，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那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是他预留的，通往真正神座的最后一块基石。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却无法接受自己最珍贵的宝物，被敌人以这种方式夺走，并转化成对付自己的武器。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一万倍。
菲欧娜的目光，越过吴良的肩膀，落在了格利高利七世那张干瘪绝望的脸上。
她笑了。
那是在她成为圣女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喜悦，没有温暖，只有冰冷的，彻骨的疯狂。
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在那面巨大的魔法水镜前，在格利高利七世那怨毒欲裂的目光中，菲欧娜的手，终于，轻轻地，放在了吴良的手心。
她的手冰冷、颤抖。
吴良的手温暖、有力。
当两只手交握的瞬间，菲欧娜感觉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一直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愿意。”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焚烧一切的决然。
吴良满意地笑了。他稍一用力，便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轻盈地拉了起来。由于力竭，菲欧娜的身体一个踉跄，几乎是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一丝淡淡的圣光余韵和血腥气，撞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菲欧娜的身体僵住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男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吴良用手臂轻轻环住。
“别动。”吴良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现在很虚弱，站不稳。”
他的气息，温热地拂过她的耳廓，让菲欧娜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病态的红晕。她僵硬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大脑一片空白。
“喂！你这家伙，占便宜也分分场合好不好！”龙灵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叉着腰，一脸不爽地走了过来，“她都快碎了，你还抱！弄坏了谁来干活？”
吴良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开口：“战术性搀扶，你懂什么。再说了，我预定的女仆，抱一下怎么了？你要是也走不动路，我也可以抱你。”
“谁……谁要你抱！我能自己飞！”龙灵儿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气鼓鼓地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吴良不再理会这个傲娇的家伙，他低头看着怀中神情复杂的菲欧娜，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但依旧握着她的手。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拉着她，转身，一步一步，向着忏悔之渊的出口走去。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教皇。对吴良而言，格利高利七世的价值，在他选择成为伪神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榨干了。现在，他只是一块无用的垃圾。
而真正的盛宴，才刚刚开始。他要让全世界都看到，神圣教国最耀眼的明珠，是如何在他的手中，堕落成最致命的暗器。
一步，两步。
菲欧娜被他牵引着，麻木地跟在他的身后。每向上走一步，光明似乎就离她更远一分，而她心中的黑暗，就更浓郁一分。
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她唯一确定的是，从她握住那只手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
她是他的战利品，他的工具，他的……女仆。
这个认知，没有让她感到屈辱，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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