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斋内，时间仿佛因这位不速之客的闯入而凝固了一瞬。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刘婶和林晚，最终落在柜台后的墨老身上。
“墨老，生意兴隆啊，大白天就有客至。”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寻常寒暄。
墨老（书店老板）那副懒散的神态收敛了些，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算不上热情的笑：“霍先生您说笑了，小本生意，混口饭吃。您要的宣纸早就备好了，这就给您拿。”他说着，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刀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霍先生？林晚心中默念这个姓氏，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系统刚才的警告和此人的气度，他极有可能就是大纲中提到的“神秘军阀”——霍天雄？一位在租界拥有复杂背景，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实力不容小觑的人物。他此时出现，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刘婶显然也认识这位“霍先生”，她的脸色在瞬间的惊讶后恢复了镇定，但眼神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她微微侧身，将林晚半挡在身后，笑着接话道：“原来是霍先生，真是巧了。我们也是随便看看，不打扰您办正事。”她试图淡化她们的存在，尽快脱身。
霍天雄接过宣纸，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付了钱，目光再次转向刘婶和林晚，笑容意味深长：“刘嫂，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可好？这位小姑娘是……看着面生，不像常来霞飞路逛的。”
他直接点出了刘婶的姓氏，甚至暗示看出了林晚的非同寻常！刘婶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紧，连忙道：“劳霍先生挂心，还好。这是我家远房侄女，刚从乡下过来，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她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哦？乡下侄女？”霍天雄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晚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看到本质，“气质倒是不俗，不像寻常乡下姑娘。眼神里有股子……韧劲。”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晚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林晚垂下眼睑，扮演着怯生生的模样，低声道：“霍先生过奖了……”心中却与系统急速沟通：【系统，深度扫描这个霍天雄！分析他对我们的威胁程度和可能的意图！】
【深度扫描启动……目标人物：霍天雄（疑似）。能量等级：高（具备较强的个人气场及潜在势力背景）。当前情绪状态：好奇，审视，略带玩味。对宿主直接恶意：低。对宿主所在团体威胁性：未知（取决于其立场）。意图分析：其出现非纯粹巧合，有80%可能性为主动介入，目的可能为观察、试探或利用当前局势。警告：此人物行为模式难以预测，建议保持高度警惕。】
非纯粹巧合！主动介入！林晚立刻抓住了关键。霍天雄是冲着她们来的，或者说，是冲着“青鸟计划”或者“钥匙”情报来的！他属于哪一方？是敌是友？还是想坐收渔利的第三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墨老忽然咳嗽了一声，对霍天雄道：“霍先生，您要的纸齐了。后堂刚到了一批新茶，要不要进去尝尝？”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下逐客令，或者说，是想将霍天雄支开。
霍天雄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他笑了笑，从善如流：“墨老的好茶，自然不能错过。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刘婶和林晚，“我看这两位女士似乎也有事要找墨老商量？要不，一起进去坐坐？这兵荒马乱的，在外面站着说话也不方便。”
他竟然反客为主，邀请她们一起！这下，刘婶和墨老都愣住了。刘婶显然不想节外生枝，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霍先生，我们就是随便看看，已经看完了，这就走……”
“诶，不急。”霍天雄抬手虚拦了一下，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相逢即是有缘。我看这位小姑娘面色似乎不太好（林晚伪装的部分），怕是受了惊吓。喝杯热茶，定定神再走不迟。墨老，你说呢？”他将皮球踢给了墨老。
墨老脸色变幻，看了看霍天雄，又看了看刘婶和林晚，最终叹了口气，对刘婶道：“既然霍先生开口了……刘嫂，那就进去坐坐吧。放心，我这里，还算清净。”他最后四个字咬得略重，似乎意有所指。
事已至此，刘婶知道再推脱反而更惹人怀疑，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那……那就打扰霍先生和墨老了。”她暗中捏了林晚的手一下，示意她见机行事。
三人跟着墨老和霍天雄穿过柜台旁一道狭窄的小门，进入了书店的后堂。后堂比前面更加昏暗，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旧茶几和几把椅子，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墨香和茶叶的味道。
落座后，墨老默默地去沏茶。霍天雄则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目光再次打量起林晚，这次更加直接：“小姑娘，怎么称呼？”
“我……我叫苏曼卿。”林晚低着头，小声道。
“苏曼卿……好名字。”霍天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最近沪上不太平，你们从那边过来，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看似关心，实则在试探她们的来历和经历。刘婶连忙接话：“还好，我们走得早，就是路上盘查严了点。”
霍天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墨老刚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墨老说：“墨老，我记得你这里以前是不是收过一套《金石索》的拓本？我有个朋友对这感兴趣，托我问问。”
《金石索》？金石拓片？林晚心中猛地一跳！这话题转得太过刻意，几乎就是冲着她们刚才在店外提到的“金石拓片”和可能存在的“印记”信物来的！霍天雄果然知道些什么！他是在暗示，还是想套话？
墨老沏茶的手微微一顿，含糊道：“是有那么一套，不过年头久了，品相不太好，也不知道塞哪个角落了。霍先生的朋友要是真感兴趣，我回头找找。”
“无妨，不急。”霍天雄抿了口茶，目光却似笑非笑地扫过林晚和刘婶，“这东西，有时候讲究个缘分。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就像有些人，该遇到的时候，躲也躲不掉。”
这话里的机锋，连刘婶都听出来了，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后堂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看似平静的喝茶闲聊，底下却暗潮汹涌，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试探和交锋。
林晚心中念头飞转。霍天雄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刘婶的计划，也让她看到了破局的可能。这个男人势力庞大，信息灵通，如果能争取到他的帮助，或者至少利用他的势力来对付真正的敌人（日本特务和叛徒），无疑会大大增加胜算。但前提是，必须确认他的立场，并且有足够的筹码与他交易。
筹码……“钥匙”情报就是最大的筹码！但绝不能轻易交出。或许……可以透露一部分信息，进行试探？
就在这时，店铺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吆喝声！是日语！
“开门！搜查！快开门！”
日本兵！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搜查墨香斋？是例行公事，还是……有备而来？
后堂内的几人脸色骤变！墨老猛地站起身，刘婶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林晚注意到她那里似乎藏着什么）。霍天雄眉头微蹙，但并未慌乱，他放下茶杯，对墨老使了个眼色。
墨老会意，快步走到通往前堂的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回头压低声音，脸色凝重：“是特高课的人！带队的好像是青木那个家伙！”
青木？特高课的课长？这是个狠角色！林晚心中一沉。如果被他们在这里堵住，后果不堪设想！
“跟我来！”霍天雄当机立断，站起身，走向后堂另一侧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他移开几个旧箱子，露出后面一扇极其隐蔽的、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暗门！
“这条暗道通往后街。”霍天雄快速说道，“墨老，你应付前面。刘嫂，苏小姐，你们先走！”
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刘婶一咬牙，拉着林晚就钻进了暗门。霍天雄紧随其后，并在里面将暗门重新关好。
暗道狭窄而黑暗，只能勉强容一人弯腰前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三人在黑暗中沉默地快速移动，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走了大概几分钟，前方出现微弱的光线。推开一扇伪装成垃圾堆出口的暗门，三人来到了后街一条僻静的小巷。
暂时安全了。
刘婶长长松了口气，看向霍天雄，眼神复杂：“霍先生，这次多亏您了。”
霍天雄整理了一下西装，恢复了那副从容的样子，淡淡一笑：“举手之劳。不过，特高课的人突然搜查墨香斋，恐怕不是偶然。你们已经被盯上了。”
他看向林晚，目光深邃：“苏小姐，看来你身上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现在，你们打算去哪？回吴老头那杂货铺？恐怕那里也不安全了。”
林晚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避。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她反而更加冷静。她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这个男人救了她，但也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现在，他需要给出一个交代，或者，一个合作的理由。
“霍先生，”林晚开口，声音不再伪装怯懦，而是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今天出手相助，曼卿感激不尽。但您究竟意欲何为？您想要什么？”
刘婶惊讶地看向林晚，似乎没料到她敢如此直接地质问霍天雄。
霍天雄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欣赏和玩味。他打量着林晚，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有意思……苏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我霍天雄在沪上混了这么多年，讲究一个‘利’字。但有时候，情报和人情，比真金白银更值钱。”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变得严肃：“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钥匙’对吧？我也知道，日本人和七十六号（汪伪特务机关）也在找它。这东西，落在谁手里，谁就能在接下来的乱局中占据主动。我帮你们，可以。但我要知道，这东西到底关乎什么？值不值得我霍某下这么大的注？”
他终于图穷匕见！他的目标，果然是“钥匙”情报！他想分一杯羹，或者说，他想掌控这股力量！
林晚心中飞速权衡。透露多少？如何确保自身安全？霍天雄是枭雄，与虎谋皮，风险极大。但眼下，她们确实需要这股强大的外力。
就在林晚斟酌措辞之际，巷子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石子！
“谁？！”霍天雄反应极快，猛地拔枪指向巷口！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工装、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慌忙缩回头，转身就跑！
“站住！”霍天雄低喝一声，就要追去。
“别追！”林晚突然出声阻止，她的心脏因为刚才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而狂跳起来！虽然那人伪装得很好，但那个背影，那个跑动的姿势……她太熟悉了！
是陈明远（书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跟踪她们？！
难道……？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晚的脑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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