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黑色轿车骤然加速逼近带来的压迫感，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明渊因成功送出“深海”警报而产生的些微松懈。系统的警报仍在脑海中尖锐鸣响，清晰勾勒出后方车辆内那名特务从【惊疑】到【确认】再到【紧急汇报】的情绪轨迹。
暴露了？在哪一环？是“墨韵斋”那个看似完美的接触点被识破了？还是自己刚才在“胧月”的某个细微表情管理失控？
电光火石之间，明渊的大脑已如同最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排除了前者——“墨韵斋”的接触若被当场识破，他根本不可能安然离开南京路。更大的可能，是南造云子布置的监视者，捕捉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内心焦灼而流露出的某种非正常状态，从而产生了怀疑，并决定采取更积极的逼近侦察，甚至……试探性拦截。
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靠近盘问！更不能被他们带回总部进行更深入的“了解情况”！必须在对方形成明确行动意图前，将其扼杀。
“阿诚，”明渊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后面有尾巴，甩掉他们。用‘第三种方案’。”
“明白。”明诚的回答简短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平稳行驶的汽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速骤然提升，猛地向右并线，切入一条狭窄的、灯光昏暗的支路。
“第三种方案”，是明渊与明诚之间约定的，用于应对高强度、专业性跟踪的紧急脱离程序。其核心并非单纯的飙车，而是利用对上海滩错综复杂街巷的极致熟悉，结合一系列违反常规的驾驶技巧与预判，在最短时间内制造视觉盲区与跟踪障碍。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明诚的双手稳如磐石，操控着车辆在狭窄的巷道里如同游鱼般穿梭，时而急刹甩尾漂移过弯，时而借助坡道短暂腾空改变方向，时而猛地扎入某个院落后门，又从另一条完全不同的巷口冲出。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狠辣，将车辆的机动性和他对地形的了如指掌发挥到了极致。
明渊紧靠着座椅，系统的感知提升到极限，不仅监控着后方那辆黑色轿车【情绪：惊愕，慌乱，努力追踪…】的狼狈状态，更如同一个全息雷达，将前方每一个路口、每一个可能的障碍、甚至每一个行人的潜在移动轨迹都纳入计算，为明诚提供着近乎预知的导航。
“左转，三十米后右侧有堆放的货箱，可利用。”
“前方十字路口，预计三秒后会有黄包车横向通过，减速避让，借机卡位。”
“下个巷口极窄，全速通过，他们车身较宽，会被暂时阻滞。”
在他的无声指引和明诚精湛的驾驶技术配合下，那辆性能不俗的黑色轿车被耍得团团转，距离被不断拉大，最终在一个复杂的五岔路口，被一辆突然横穿出来的运粪车彻底挡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渊的座驾消失在迷宫般的街巷深处。
“清理完毕。”明诚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一次寻常的兜风。
明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甩掉了眼前的麻烦，但危机远未解除。这次突兀的逼近试探，无疑印证了南造云子对他从未放松的怀疑。他必须更加小心，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踏中预设的陷阱。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窗口正在急速缩小。“清道夫”的屠刀高悬，他不能只向“深海”一条线发出警报。军统方面，同样面临着灭顶之灾。戴笠的“嘉奖”和“掌控”指令言犹在耳，他必须展现出“无常”应有的价值和对军统的“忠诚”。同时，向军统示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分散日伪的注意力，搅浑水面，为“深海”线和我党的转移创造更多混乱中的机会。
但向军统传递情报，风险丝毫不亚于之前。南造云子刚刚才经历了跟踪失败，此刻必然如同被惊动的母豹，警惕性提升到了最高点。任何与军统联络点的非常规接触，都可能被她布下的天罗地网捕捉。
他需要一个更隐蔽、更非常规，甚至带着“无常”特有神秘色彩的方式。
“不去公馆了。”明渊对明诚吩咐道，“去外白渡桥附近，靠苏州河那边停下。”
“是。”
车子改变方向，向着苏州河畔驶去。夜色中的外白渡桥如同钢铁巨兽的骨架，横跨在浑浊的河面上。河风带着腥湿的水汽和隐约的垃圾腐臭味道吹入车内。
明渊让明诚在距离桥头尚有百米的一处阴影里停车。他独自下车，倚靠在河岸边的石栏上，仿佛一个心事重重的夜游者，眺望着远处船坞零星闪烁的灯火和河面上缓慢行驶的驳船黑影。
系统的感知如同无形的网，谨慎地覆盖着周围数百米的范围。确认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或监视焦点后，他开始了行动。
他没有走向任何一个已知的军统死信箱或联络点。那些地方，在南造云子可能已经加强监控的当下，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采用的是“无常”与军统上海站最高层之间，仅在极端危急情况下使用的、一次性的“漂流”联络法。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比指甲盖略大、以蜜蜡封存的微型防水胶囊。这里面，存放着用特制密码书写、遇水特定时间后字迹会完全溶解消失的纸条。内容，是经过他精心篡改和模糊化处理的“清道夫”计划预警：
“风紧，扯呼。”（最高紧急撤离信号）
“七十二时辰内，扫庭犁穴，‘清道夫’动。”（行动时间与代号）
“目标：渝方沪上各巢，名单不详，然网甚广，波及三教九流。”（指明针对军统，但模糊具体目标，暗示范围巨大）
“料敌于先，无常。”（彰显其预判能力与神秘信息来源）
没有提及任何具体据点名称，没有泄露任何可能指向他“藤原”身份的情报细节。这份预警，足以让军统上海站意识到灭顶之灾的临近，启动紧急避险程序，同时又完美维持了“无常”神秘莫测、能触及日伪最高机密的光环。
他看似无意地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手指微动，那枚小小的胶囊便悄无声息地滑落，坠入下方浑浊湍急的苏州河中，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
河水会带着这枚胶囊漂流一段不确定的距离，直到蜜蜡在特定水温和流速下溶解，胶囊散开，里面的纸条会被水流浸透，字迹在传递出信息后不久便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物理证据。
而接收方，军统上海站潜伏在码头区的一名绝对核心的、身份甚至连郑介民都未必清楚的老牌特务，会按照约定，在特定时间段内，于下游某个预设的河段，进行“例行”的河道清理作业，并从中“偶然”打捞起这枚来自“无常”的警告。
整个过程，不依赖固定地点，不涉及人员直接接触，充满了随机性和不确定性，最大限度地规避了被监控和追踪的风险。
做完这一切，明渊又在河边站了片刻，任由河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仿佛真的在排遣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愁绪。直到系统的感知确认周围环境依旧“干净”，他才转身，缓步走回车内。
“回去吧。”他淡淡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车子无声地启动，驶离了苏州河畔，融入上海的沉沉夜色。
几个小时后，正如明渊所预期的那样，那枚承载着警告的胶囊，在漂流了近十公里后，被一名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于预定河段进行“清淤”作业的“老河工”，熟练地纳入了网中。
又过了两个小时，这份经过层层验证、确认来自“无常”的最高紧急情报，被呈送到了军统上海站站长郑介民的面前。
看着纸条上那简短却触目惊心的密码文字，尤其是“扫庭犁穴”、“网甚广”等字眼，郑介民脸色骤变，霍然起身！他毫不怀疑“无常”情报的准确性，此前无数次事实证明，这个神秘的王牌特工从未失手。
“立刻！启动‘惊蛰’预案！所有单位，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非核心人员，就地疏散隐匿！核心站点，按二号应急方案转移！快！”郑介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
整个军统上海站的机器，也开始疯狂运转起来。虽然不像地下党组织那样拥有严密的纪律和高效的动员能力，导致转移过程难免混乱和仓促，但巨大的危机感仍旧驱使着大量特务和外围人员，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开始逃离原有的巢穴，寻找新的藏身之处。
明渊坐在返回明公馆的车里，系统的被动感知边缘，似乎捕捉到了这座城市夜色下，那不同于往常的、更加躁动不安的“气息”。他知道，军统这条线，他也已经成功触动。
“深海”与“无常”的双重警报，如同两颗投入沉寂湖面的巨石，已然在这座城市的黑暗面激起了巨大的、混乱的涟漪。
他微微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幅血色地图带来的阴霾，以及因大规模预警而可能引发的、连他都无法完全预料的连锁反应。
然而，就在车辆缓缓驶入明公馆所在那条静谧的林荫道时，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困惑”的波动：
【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场干扰...来源：明公馆内部...强度：微弱但持续...性质分析：与紫檀木匣\/镇纸能量源相似度78%...但...更具‘活性’？...】
【关联感知：目标‘明楼’...情绪状态：高度压抑的愤怒95%，决断100%，孤注一掷85%...】
明渊的心猛地一紧，倏然睁开了眼睛。
大哥？
异常能量场？
还有……“孤注一掷”？
在这个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夜，明楼想要做什么？
（第9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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