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计划的核心在于“借刀”。这把“刀”，自然是南造云子和她手中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清扫”权力。而要借这把刀去劈砍日军核心机密这块顽铁，首先必须找到一块合适的“磨刀石”——一个既能引起南造云子浓厚兴趣和怀疑，又确实能接触到战略进攻方向这一绝密信息的日军高级军官。
明渊将自己关在书房密室中，如同一个最高明的解剖师，开始对着“无常”小组和自身通过“藤原拓海”身份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关于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的人员信息，进行冷酷而细致的剖析。
目标必须满足几个近乎苛刻的条件：
第一，军职足够高，必须处于作战指挥的核心圈层，至少是能参与战略级会议、接触核心部署文件的参谋级别。
第二，必须有可供攻击的“弱点”。这个弱点必须是南造云子所熟知且厌恶的，能迅速引发她的怀疑和调查欲望。
第三，其本身最好与南造云子或特高课存在某种既有的、微妙的关系，这样南造云子的介入才不会显得过于突兀，也更容易被她接受为“顺理成章”的内部清理。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目标必须具有一定的“孤立性”，在军方内部根基不宜过深，否则容易引发军方强烈的反弹，导致计划失控。
时间在冰冷的分析与筛选过程中飞速流逝。一份份档案被拿起，又被放下。有的人职位够高，但背景深厚，动之不易；有的人有明显弱点，但层级不够，接触不到核心机密；有的人与特高课素有龃龉，但弱点不够“致命”，难以引发南造云子的全力追击。
就在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仿佛已经能听到滴答声，焦虑如同毒蛇般开始噬咬神经时，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兀自闪烁的磷火，进入了明渊的视野——
渡边信一，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作战课，高级作战参谋，大佐军衔。
二
渡边信一的档案，在明渊眼中仿佛自动展开了所有关键的标签。
职位契合：作战课高级参谋，正是负责拟定和细化作战计划的核心岗位之一。他必定参与甚至主导部分战略方向的研讨，能够接触到最机密的进攻部署纲要。
弱点鲜明：此人有两大嗜好，堪称人尽皆知。一是贪财，利用职务之便，在军需采购、物资调配中收受回扣，手脚并不干净；二是好色，尤其偏爱有文化、带点“异国情调”的中国女性，在外包养情妇数名，经常出入高级风月场所。这两点，恰恰是南造云子这类自诩“帝国精英”、讲究“纯粹性”的特务最鄙夷和不齿的。
关系微妙：渡边信一并非纯粹的参谋本部出身，其晋升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与派遣军内某个实权派将领的关系，在参谋本部系统内根基相对较浅，属于“空降”实力派。更重要的是，他与特高课，尤其是与南造云子之间，存在一种奇特的“共生与提防”关系。一方面，渡边需要特高课提供的一些“特别渠道”来满足其贪欲和某些特殊需求（例如获取某些被严格控制的中国古董、安排与特定女性的“安全”会面）；另一方面，南造云子也一直试图通过掌控渡边的这些把柄，来影响甚至获取部分军方的动向。渡边对南造云子既利用又极度戒备，而南造云子对渡边，则是既需要这条通往军方核心的“捷径”，又对其品行充满鄙夷和不信任。
孤立性：渡边因其不太光彩的晋升路径和自身的品行问题，在讲究资历和“清誉”的参谋本部内，人缘并不算好，属于那种有能力但被边缘化、依靠特定靠山生存的“异类”。动他，虽然会触怒其背后的将领，但未必会引起整个参谋本部系统的同仇敌忾。
完美！
渡边信一，几乎就是为明渊这个“借刀杀人”计划量身定做的目标！他像一块充满了裂隙的宝玉，既珍贵（知晓机密），又脆弱（弱点明显），而且正好摆在南造云子这把“刀”最容易劈砍的位置上。
明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就是他了。
三
目标锁定，下一步是如何为南造云子“打磨”这块磨刀石，让她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地挥刀。
明渊需要制造一个“事件”，或者放大一个已有的“疑点”，将渡边信一的行为，与“泄密”、“通敌”这些南造云子最敏感的词汇联系起来。这件事必须足够“真实”，至少表面上看去逻辑自洽，能够经得起南造云子那双毒辣眼睛的初步审视。
他再次仔细翻阅渡边信一近期的活动记录（部分来自佐久间健二之前提供的内部简报，部分来自“无常”小组的零星监视）。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大约十天前，渡边曾通过一个非军方渠道，秘密会见了一位来自澳门的葡萄牙籍珠宝商人。会面地点在法租界一家极其隐秘的俱乐部。根据零碎情报拼凑，渡边似乎从该商人手中购买了一批价值不菲的、带有明显东方风格的珠宝。
这本身并不奇怪，符合渡边贪财和附庸风雅的性格。但明渊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可以“加工”的点：
第一，会面时间非常微妙，恰好是在日军高层开始频繁密议新一轮战略进攻的初期。
第二，会面对象是外国人，而且是背景复杂的澳门商人。澳门作为中立区和情报集散地，身份敏感。
第三，购买珠宝的巨额资金来历不明。以渡边的正常薪俸和已知的灰色收入，似乎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开销。
明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不需要确凿的证据，他只需要在南造云子那多疑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立刻向明诚下达了新的指令：
第一，设法在特高课内部，通过不易追查的渠道，“无意”中让南造云子或其亲信“发现”渡边信一与澳门商人秘密会面，以及其近期资金流异常的情报。重点强调会面时间的敏感性和对方身份的复杂性。
第二，动用“无常”小组的资源，伪造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例如，制造一些看似是那个澳门商人遗落的、带有密码符号的便签碎片（内容指向军事情报交易）；或者，散播一些关于渡边情妇中，有人“可能”与某些“背景复杂”的文艺界人士有来往的谣言。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需要让南造云子“相信”，渡边信一最近的一次“口风不严”，可能已经导致了某种程度的“泄密”。这需要更精密的操作。
四
就在明渊紧锣密鼓地布置针对渡边信一的陷阱时，一个意外的消息，通过明诚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二少爷，我们监视渡边常去的那家‘琉璃俱乐部’的眼线回报，昨天晚上，渡边在那里会见了一个女人。不是他常找的那几个情妇，而是一个新面孔，气质很特别。”
“有什么问题？”明渊眉头微蹙，这个时候，任何关于渡边的异常动态都值得关注。
“问题在于，”明诚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那个女人……我们的人远远瞥见，感觉……很像是程真儿小姐。”
程真儿？！
那个持有三菱商事介绍信、岩井一郎引荐来的神秘女人？那个同样出现在南造云子“清扫”名单上的名字？
她怎么会和渡边信一搅在一起？是巧合？还是……她背后也代表着某一方的势力，同样在打渡边的主意？
明渊感到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诡异。程真儿这个变数的出现，像一颗突然投入棋盘的陌生棋子，打乱了他原有的布局。
“能确认吗？”他沉声问。
“距离太远，无法百分百确认，但身形和侧脸轮廓非常相似。”明诚回答，“而且，根据眼线描述，渡边对那个女人似乎……颇为恭敬，不像是寻常的男女关系。”
恭敬？渡边信一对一个女人恭敬？这绝不寻常！
明渊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管程真儿目的为何，她的出现，或许可以被利用。
“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他下令道，“另外，把我们之前准备的、关于渡边资金异常和与澳门商人会面的‘线索’，想办法……让程真儿也可能‘偶然’接触到一部分。”
他要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如果程真儿别有目的，那么这些“线索”可能会促使她采取行动，从而进一步将渡边推向风口浪尖。而南造云子，绝不会忽视程真儿这个她名单上的人物与渡边之间的接触。
然而，就在他以为已经考虑到所有变数，准备将计划推向下一步时，明诚紧接着汇报的另一个消息，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还有，二少爷……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加强了对大小姐外围的监控。今天下午，大小姐去教堂做礼拜时……我们的人发现，有一个形迹可疑的神父，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教堂？神父？！
明渊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青浦现场那块绣着银色樱花十字架的黑袍碎片！
南造云子的触角……或者说，那股代表着“白色樱花”的神秘力量，果然已经渗透到了教会系统，并且……已经开始针对大姐行动了？！
（第19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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