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御驾南巡
苏州城，这座以锦绣繁华、小桥流水闻名的江南都会，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与不安之中。
昨日，皇后苏澜雪亲率三千昭武新军精锐如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全城。军队入城时秋毫无犯，但那股子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凛冽杀气，以及黑洞洞的新式火铳枪口，足以让任何心怀鬼胎之人胆寒。骚乱被迅速平定，为首冲击府衙、煽动暴乱的几十个地痞恶霸被当场格杀，其余胁从者皆被羁押。街道上，血迹虽已被清洗，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城门口、街巷要害之处，皆有顶盔贯甲、持枪佩刀的新军兵士站岗巡逻，他们眼神锐利，军容整肃，与往日里那些慵懒散漫的卫所兵截然不同。百姓们大多紧闭门户，只敢从门缝窗隙中偷偷向外张望，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这“天兵”降临，等待苏州城的将是怎样的命运。是血流成河的清洗？还是加倍的苛捐杂税？
就在这满城疑惧、万马齐喑之际，一骑快马自官道飞驰而入，马上骑士背插三面红色翎羽，声音洪亮，穿透长街：“陛下驾临！全城恭迎！”
消息如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皇帝要来了！那位刚刚登基、年号“昭武”的新天子，竟然要亲临这刚刚发生过暴乱的苏州城！
一时间，各种猜测纷起。有说皇帝是来问罪的，苏州怕是要遭大难；有说皇帝是来安抚的，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但无论如何，天子亲临，对于这座城池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大事。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驱散了笼罩在苏州上空的薄雾。通往府衙的主街“观前街”早已被新军士兵肃清警戒，街道两旁，挤满了被勒令前来迎驾的士绅商贾，以及更多自发前来、想一睹天颜的普通百姓。人虽多，却异常安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马蹄声。
辰时三刻，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高举起的、明黄色的龙纛，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紧接着，是约莫五百人的精锐卫队，清一色的赤色鸳鸯战袄，外罩闪亮胸甲，头盔上的红缨连成一片火焰。他们手持上了刺刀的燧发铳，步伐铿锵，眼神平视前方，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卫队过后，才是天子的仪仗。但出乎众人意料，仪仗并不算十分奢华繁琐，除了必要的旌旗、斧钺、金瓜等物，最核心的，便是一辆由八匹神骏白马牵引的、造型庄重而不失精巧的御辇。御辇四周帷幔轻垂，看不清内里情形。
御辇在苏州府衙大门前稳稳停下。早已在此跪迎的苏州府大小官员、本地有头有脸的士绅，以及刚刚平定乱局、一身戎装未卸的皇后苏澜雪，齐声高呼：“臣等（末将）恭迎陛下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府衙前广场回荡。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了御辇的帷幔。首先踏出的是一只玄色厚底官靴，随即，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慈烺并未穿着繁复的衮服，只一身玄色绣金龙的常服，头戴翼善冠，腰束玉带。他年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最深沉的夜空，锐利、平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在苏澜雪身上微微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随即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平身。”他的声音清朗，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陛下！”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恭立，不敢直视天颜。
朱慈烺迈步走向苏澜雪，亲手将她扶起：“皇后辛苦了。城内情况如何？”
苏澜雪起身，英气的脸庞上带着完成重任后的从容：“回禀陛下，乱党首要已诛，胁从皆已羁押。城内秩序已然恢复，百姓……略显不安。”
“嗯。”朱慈烺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群面色惨白、身体微颤的苏州官员和士绅代表，特别是在为首那位须发皆白、穿着超品服色的老者——致仕阁老钱谦益身上停顿了一瞬。钱谦益感受到天子的目光，头垂得更低，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朱慈烺却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道：“朕一路行来，见这苏州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果然是富甲天下的好地方。只可惜，再好的锦缎，若被蠹虫蛀蚀，也终将化为飞灰。”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在场所有官员士绅的心上。有人腿一软，几乎又要跪下去。
“都进府衙说话吧。”朱慈烺不再多言，当先向府衙内走去。苏澜雪紧随其后，韩影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护卫在侧。
府衙大堂之上，原本属于知府的位置已经摆上了龙椅。朱慈烺端坐其上，文武官员与士绅代表分列两旁，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苏州知府，何在？”朱慈烺开口，声音平淡。
一个穿着四品云雁补服、肥胖的中年官员连滚爬爬地出列，扑通跪倒：“臣……臣苏州知府周奎，叩见陛下！”
“周奎，”朱慈烺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朕问你，朝廷推行‘摊丁入亩’，是为解民困，苏民力，为何到了你这苏州府，就变成了激起民变的祸源？”
周奎浑身筛糠般抖动：“陛下明鉴！非是臣办事不力，实是……实是刁民顽劣，受人蛊惑……”
“刁民？”朱慈烺打断他，声音微冷，“朕怎么听说，是某些人田亩数以万顷，却勾结胥吏，隐匿不报，将税赋转嫁到只有薄田数亩的升斗小民身上？以至于富者田连阡陌而不纳一粮，贫者无立锥之地却需承担重赋？这，才是民变的根源吧？”
周奎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臣……臣不知……臣有失察之罪！”
“失察？”朱慈烺冷哼一声，“朕看你是眼盲心也盲！亦或是，收了别人的好处，心甘情愿当这个瞎子？”
他不再看瘫软如泥的周奎，目光转向钱谦益等人：“钱阁老，你是东林领袖，江南文宗，德高望重。依你之见，朕这‘摊丁入亩’之策，是对，是错？”
钱谦益心中叫苦不迭，知道这把火终于烧到自己身上了。他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回陛下，陛下新政，意在均平赋役，体恤民艰，自然是圣明之举。只是……只是江南情形复杂，士绅之家，亦多有仰赖田租以维持门户、供养学子者，若操之过急，恐……恐伤士林之心，动摇国本啊。”
这话说得委婉，实则还是在为士绅阶层辩解。
朱慈慈烺闻言，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好一个‘动摇国本’！钱阁老，朕来问你，是我大明的亿兆黎民是国本，还是你们这些占有天下七成田亩、却只想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士绅是国本？！”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大堂之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得一颤。
钱谦益更是面色惨白，噗通跪地：“老臣失言！陛下息怒！”
朱慈烺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前明为何亡于流寇？非流寇有多厉害，实是天下百姓活不下去了！为何活不下去？就是因为土地兼并，赋役不均！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朝廷税赋收不上来，国库空虚，拿什么养兵卫国？百姓无粮果腹，怎能不揭竿而起？！”
“这‘摊丁入亩’，朕意已决，绝非权宜之计，而是我昭武新朝的万年国策！任何人，胆敢阳奉阴违，煽动抵制，甚至不惜煽动民变、嫁祸朝廷，那就是自绝于天下，自绝于朕！”
他猛地转身，指向跪在地上的周奎和一旁瑟瑟发抖的几个参与闹事的大士绅：“苏州知府周奎，贪赃枉法，玩忽职守，勾结士绅，对抗新政，激起民变，罪无可赦！拖出去，斩立决！抄没家产，其家眷流放琼州！”
“还有尔等！”他指着那几个士绅，“身为地方耆老，不思报国，反而为富不仁，欺压良善，阴谋作乱！全部拿下，家产充公，本人押赴京师，交三法司会审，从严定罪！”
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将面如死灰的周奎和那几个哭嚎求饶的士绅拖了下去。求饶声、哭喊声渐渐远去，大堂之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虽然并未行刑，但众人仿佛已经闻到了）。
钱谦益等剩余士绅，个个面无人色，体若筛糠。他们知道，皇帝这是杀鸡儆猴，用最酷烈的手段，宣告了他推行新政的不可动摇的决心。
处置了罪魁，朱慈烺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但威严依旧：“当然，朕也知，新政推行，或有不便之处。大部分士绅商户，还是安分守己的。此次骚乱，亦有大量百姓是被奸人蒙蔽胁迫。”
他走回龙椅坐下，朗声道：“传朕旨意！”
一名随行的中书舍人立刻铺开黄绢，准备记录。
“第一，苏州府此次被裹挟参与骚乱之平民，一律不予追究！官府即刻放人！”
“第二，苏州府受此次骚乱影响之商户、百姓，免征本年三成赋税，受损严重者，由府库拨款抚恤！”
“第三，凡苏州府内，拥有田产百亩以下之自耕农，明年赋税再减一成！”
“第四，即刻在苏州城中心搭建粥棚，施粥三日，所有贫苦百姓，皆可领取！”
一道道旨意传出，如同春风化雨，瞬间驱散了之前的肃杀之气。旨意的内容飞快地被衙役和兵士向外传达。
起初，聚集在府衙外围观的百姓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追究？减税？施粥？这……这和他们预想中的皇帝来了之后的大清洗、大镇压完全不同！
当第一个被羁押的普通市民真的被无罪释放，哭着从衙门里跑出来，与家人抱头痛哭时；当衙役们真的开始在街口搭建粥棚，白花花的米粮倒入大锅时；当减免赋税的告示真的贴满了大街小巷时……怀疑变成了惊愕，惊愕变成了狂喜！
“皇上万岁！”
“昭武皇帝万岁！”
“青天大老爷啊！”
起初是零星的呼喊，随即如同山呼海啸一般，从府衙外蔓延开去，席卷了整个苏州城！无数百姓自发地朝着府衙方向跪拜磕头，眼中饱含热泪。他们之前被士绅蒙蔽，对朝廷的新政充满恐惧和怨恨，此刻才明白，皇帝的新政，真正要对付的是那些欺压他们的豪强，要保护的，正是他们这些小民！
府衙内，钱谦益等人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万岁”欢呼，脸色更加苍白。他们知道，皇帝这一手恩威并施，不仅用雷霆手段铲除了反对者，更用怀柔政策收买了底层民心。从今往后，在这苏州府，乃至整个江南，谁再想用“民意”来对抗新政，恐怕是难如登天了。皇帝不仅杀了人，还诛了心！
朱慈烺听着外面的欢呼，神色平静。他看向苏澜雪，苏澜雪也正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敬佩与柔情。这一套组合拳，他们早已商议妥当，如今完美实施，效果显着。
“韩影。”朱慈烺轻声唤道。
“臣在。”韩影如鬼魅般现身。
“去查，这次的事情，背后还有没有更深的水。特别是，有没有北边的影子。”朱慈烺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近处的几人能听见。
“是。”韩影领命，瞬间消失。
朱慈烺重新将目光投向大堂外，那欢呼声浪传来的方向。江南的第一步，算是站稳了。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而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北方那片广袤而沉沦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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