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壁垒鏖兵
明军步兵方阵那如山岳般沉稳而不可阻挡的推进，将战线持续而坚定地压向清军防线的纵深。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战斗变得轻松。恰恰相反，当明军的兵锋触及清军经营日久、依托城镇和险要地势建立的核心营垒时，战斗的形态骤然从野战的较量，转变为更加残酷、更加血腥的攻坚战。
广袤的华北平原上，战斗不再是绵延百里的线性对峙，而是迅速凝聚成数个巨大的、吞噬生命的旋涡。这些漩涡的中心，便是清军重兵布防的几处关键节点：保定府城外围最大的卫星营垒“虎威营”、控制着通往河间府要道的“界河桥头堡”、以及保定西侧依山而建、易守难攻的“飞虎隘”。
济尔哈朗深知，一旦这些要点失守，不仅保定城将彻底暴露在明军炮火之下，整个防线也将被分割、瓦解。因此，他在这些地方布置了最精锐的部队（尤其是满洲八旗的步甲和骁骑营），储备了充足的粮草军械，构筑了完善的防御工事。尽管经历了毁灭性的炮火准备，但这些依托砖石、土木和地利修建的壁垒，依然保留了相当的防御能力。
而明军方面，朱慈烺和苏澜雪也清楚，不拔掉这些钉子，就无法真正击溃清军主力，更无法放心大胆地围攻北京。于是，一场围绕这些“硬骨头”的惨烈鏖兵，拉开了序幕。
焦点之一：虎威营。
这座营垒位于保定城南十里，规模宏大，墙高壕深，原本是清军屏卫保定、前出进攻的重要基地。此刻，它却成了阻挡明军北上的第一块顽石。
明军对付这种坚固营垒，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战术。首先依旧是火炮发沿。数十门重炮被推至前沿，在步兵方阵的火铳掩护下，对准营墙的某一薄弱段，进行持续而精准的抵近射击。
“轰！轰！轰！”
实心铁球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包砖的土墙，砖石碎裂，泥土簌簌落下。墙后的清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偶尔有悍勇者冒死用弓箭或火绳枪还击，但在明军密集的火铳齐射下，往往瞬间就被打成筛子。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猛烈炮击，一段约五六丈宽的营墙终于不堪重负，在一阵烟尘弥漫中，轰然坍塌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缺口打开了！工兵队！上！”前线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大吼。
早已待命多时的明军工兵，身背土袋、木板，甚至抱着炸药包，在火铳兵的全力掩护下，冒着清军从缺口两侧射来的箭矢和铳弹，发起了冲锋。他们的任务，是填平缺口前的壕沟，并为后续部队清理出冲锋的道路。
这是一项用生命进行的作业。不断有工兵中箭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土袋和木板被疯狂地抛入壕沟，鲜血很快将泥土染成暗红。与此同时，几名身手矫健的工兵，利用同伴的掩护，如同狸猫般窜到缺口下，将威力巨大的炸药包塞进墙基的残骸深处。
“撤！快撤！”
导火索被点燃，发出“嘶嘶”的死亡之音。工兵们连滚带爬地后撤。
“轰隆！！！！！！”
一声远比炮击更猛烈的巨响，大地为之震颤！那段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营墙被彻底炸飞，连带着上面的清军士兵一起化为齑粉！一个足以让数匹马并排通过的巨大突破口，出现在了明军面前！
“杀进去！”
明军步兵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缺口处涌向营垒内部！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清军更加疯狂的抵抗。缺口后方，清军早已用沙袋、车辆、甚至是阵亡士兵的尸体，构筑了临时的街垒。满洲白甲兵和精锐的巴牙喇（护军）手持重斧、狼牙棒等破甲兵器，嚎叫着迎了上来。双方在狭窄的缺口处展开了最残酷的白刃战！
寸土必争，寸土必血！明军士兵依靠燧发铳的刺刀和阵型配合，清军则凭借个人武勇和困兽之斗的狠劲。战线在缺口内外反复拉锯，每一秒都有人倒下。尸体迅速堆积起来，几乎要将缺口堵住。鲜血汇成小溪，流入一旁的壕沟。
关键时刻，明军的一种新式装备发挥了作用——手榴弹（或称震天雷）。这些铁壳疙瘩被臂力强的士兵奋力掷向清军的街垒后方。
“嘭！嘭！嘭！”
连续的爆炸在清军密集的人群中响起，破片四射，瞬间清空了一小片区域。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头顶的打击打懵了。明军趁势猛攻，终于彻底冲垮了街垒，杀入了营垒内部。但战斗远未结束，营内的清军依托房屋、帐篷、工事，进行着逐屋逐垒的殊死抵抗，战斗从突破战演变成了更加混乱和血腥的巷战。虎威营，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坊。
焦点之二：界河桥头堡。
这里的情况同样惨烈。控制石桥的堡寨规模较小，但位置关键。明军试图强攻石桥，打通通往河间的道路，却遭到了对岸清军预伏炮火的猛烈射击，伤亡惨重。
“不能硬冲了！组织敢死队，夜间泅渡，从侧后袭击！”前线指挥官改变了策略。
是夜，数十名精通水性的明军精锐，口衔利刃，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界河河水，向对岸游去。然而，清军防备森严，很快发现了水中的动静。火箭、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向河面，不少敢死队员尚未靠岸就血染河水。只有少数人成功登岸，与清军巡哨爆发激战，但寡不敌众，最终全部战死，未能实现奇袭。界河桥，依旧被清军牢牢控制，成为一颗卡在明军咽喉的硬钉子。
焦点之三：飞虎隘。
这里的战斗则展现了地形的残酷。隘口狭窄，两侧山势陡峭，清军居高临下，滚木礌石、箭矢铳弹如雨而下。明军仰攻极为困难，数次冲锋都被打退，在山坡上留下了大片尸体。
“用炮！把炮给我抬上山！”指挥官红了眼。
士兵们喊着号子，用绳索、撬棍，甚至肩扛手抬，硬是将几门轻便的佛郎机炮和虎蹲炮运上了侧翼的山脊。炮火从侧上方轰击清军隘口阵地，终于压制了对方的远程火力。明军步兵趁机再次发起仰攻，与冲下来的清军在山坡上展开了混战。每一步前进，都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隘口几度易手，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夕阳如血，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片凄厉的红色。
在虎威营，明军虽然控制了大部分区域，但仍有小股清军龟缩在核心碉楼内负隅顽抗，零星的战斗和冷枪始终不断。
在界河桥，明军的尸体漂浮在河水中，河水为之染红，桥头堡依然在清军手中。
在飞虎隘，明军最终凭借兵力优势和侧翼炮火支援，艰难地占领了隘口主阵地，但清军残部退守第二道防线，战斗仍未停歇。
朱慈烺站在观测点上，听着各处传来的战报，脸色凝重。虽然战线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但每前进一步，付出的代价都超乎想象。清军的顽强，特别是其核心武装的战斗力，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这绝非一场可以轻松取胜的战争。
“告诉王刚、李定国，以及所有前线将领，”朱慈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朕不要伤亡数字，朕要胜利！哪怕是用牙齿啃，也要把这些钉子，一颗一颗，给朕拔掉！阵亡将士，加倍抚恤！有功者，不吝封侯之赏！”
命令传达下去，前线明军的士气再次被激励。他们知道，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壁垒鏖兵，考验的不仅是勇气和装备，更是意志的极限。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大明昭武新军的脊梁，正在被锤炼得愈发坚硬。而大清王朝最后的那点元气，也在这绝望的抵抗中，被一点点地消耗殆尽。
黑夜降临，但战火并未停息。燃烧的营垒将天空映成暗红色，零星的枪声、爆炸声和垂死者的哀嚎，成为这漫长夜晚最恐怖的背景音。所有人都明白，当太阳再次升起时，更加残酷的战斗必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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