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罪囚录
太庙的香烟还没散干净呢，朱慈烺那股子对着列祖列宗痛哭流涕的伤感劲儿就收起来了，眼神立马变得跟刀子似的。他回到临时设在武英殿（多尔衮咽气那地方，晦气是晦气了点，但胜在位置中心）的行在，屁股还没坐稳，第一道命令就砸下来了：
“查！给朕狠狠地查！把这北京城里，但凡在鞑子朝廷里当过差、递过降表、剃过发易过服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朕登记造册！特别是那些个为虎作伥、帮着鞑子欺压咱们自己人的汉官，一个都不准漏了！”
这道命令一下，整个北京城刚因为“王师进城”而稍微放松一点的神经，立马又绷紧了！尤其是那些前明降臣和他们的家眷，好家伙，那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啥这么急？朱慈烺心里跟明镜似的。打仗攻城，那是军事问题；可拿下京城之后，怎么收拾人心，怎么分清敌我，那就是政治问题了，而且比打仗还麻烦！这些个“武臣”（武力征服后归附的臣子，好听点的说法），特别是那些身居高位、熟悉政务的，你用不用他们？用了，怎么保证他们不起二心？不用，这偌大的京城，刚打下来，百废待兴，光靠从南京带来的那点人手，根本玩不转！
更关键的是，你得给天下人，尤其是那些在南方苦苦坚持、宁死不降的忠臣义士一个交代！不能这边血流成河打回了北京，转头就对那些认贼作父、为虎作伥的家伙说“过去的事算了，咱们一起建设新大明”，那不成笑话了？寒了忠臣的心，以后谁还给你卖命？
所以，必须清算！必须立规矩！
这差事，朱慈烺交给了两个人牵头：一个是跟着他从南京来的心腹重臣，以铁面无私着称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另一个嘛，有点出乎意料，是刚刚被“请”出来、在士林中名声还不错的前明旧臣，比如之前劝过多尔衮别折腾的党崇雅之类的。为啥用他们？一来显示新朝用人的气度（不是一棍子全打死），二来嘛，这些老北京地头蛇，谁是谁不是东西，他们门儿清！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汉奸”大清查运动，就在北京城展开了。那场面，真是比菜市场还热闹。
刑部大牢和顺天府衙门，一下子就人满为患了。 抓来的“嫌疑人”分三六九等关着：
* 头等舱（单间待遇）： 那是以前在清廷里位高权重的，比如啥大学士、尚书级别的。这帮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反而比较“淡定”，要么在牢里长吁短叹，写写悔过书（希望皇上能看到他们的“文采”和“悔意”），要么就呆呆地望着小窗户，等死。
* 经济舱（大通铺）： 是些中级官员，知府、道台之类的。这帮人最闹腾，喊冤的，哭诉自己“被迫无奈”的，互相揭发检举以求减罪的，吵吵嚷嚷，乌烟瘴气。
* 三座（临时牢房）： 是些底层胥吏、投充的文人。他们反而没那么害怕，有的还在盘算着怎么“戴罪立功”，比如主动交代自己知道哪个大官贪赃枉法、哪个将军临阵脱逃之类的。
审判过程，那更是花样百出，人间百态。
主审官刘宗周，那脸板得跟块棺材板似的，往大堂上一坐，惊堂木一拍：“带人犯！”
第一个被拎上来的是个前明侍郎，投降后还在清廷干到了尚书。这家伙一上堂就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罪臣……罪臣当年是不得已啊！闯贼破京，先帝蒙难，罪臣是为了保全一城百姓，才……才虚与委蛇，暂投虏廷，实乃卧薪尝胆，以待王师啊！” 说得声泪俱下，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刘宗周冷笑一声，拿起一份卷宗：“虚与委蛇？崇祯十七年，是不是你第一个上的《劝进表》，请多尔衮登基？顺治二年，是不是你主持的‘剃发令’在北京城的推行，逼死了多少不愿剃发的忠义之士？这也是卧薪尝胆？”
那官员顿时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第二个是个武将，以前是明军副总兵，清军一来就带着部队投降了，后来还帮着打南明。这家伙梗着脖子，还挺横：“成王败寇！老子当年也是没办法！朝廷不发饷，当兵的快饿死了，不投降等着喝西北风啊？朱皇帝（指朱慈烺）有本事，早干嘛去了？”
旁边的书记官差点没气乐了。刘宗周直接扔下一堆他带兵屠杀抗清义民的罪证，下令：“拖下去，按律处置！”
还有更奇葩的。有个小官，一上堂就大喊：“我要戴罪立功！我要检举！我知道钱谦益……不对，钱谦益已经死了……我知道陈名夏！对！陈名夏！他给多尔衮出过好多坏主意！还有龚鼎孳，他写的劝进表文采最好！”
这为了活命，真是啥都往外捅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味喊打喊杀。
有些官员，确实情节比较轻，比如只是被迫剃头当了小吏，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在任上偷偷帮过一些汉人百姓。对于这些人，经过仔细核查，朱慈烺也采纳了刘宗周等人的建议，给予了不同的处理：有的罢官夺职，永不叙用；有的降级留用，以观后效；情节最轻的，甚至经过教育后，允许其在低级岗位上戴罪效力。
朱慈烺要的不是杀光所有人，而是要树立一个清晰的标杆：忠奸必须分明，功过不能相抵。投降变节，尤其是助纣为虐者，必须严惩；但被迫胁从、未有大恶者，也给出路。这叫“恩威并施”。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紧张审理、核查、辩论（朝堂上为某些人的定性也没少吵架），最终，一份沉甸甸的名单和卷宗，摆在了朱慈烺的案头。
朱慈烺仔细翻阅着，上面一个个名字，一桩桩罪行，触目惊心。他提起朱笔，沉吟良久，最终在卷首写下了三个大字：
《逆臣录》
随后，他颁布了一道明法上谕，公告天下。上谕里首先回顾了国难以来忠臣义士的可歌可泣，然后痛斥了这些武臣的丑恶行径，最后宣布：将《逆臣录》刊印天下，使乱臣贼子，天下共弃之！录上有名者，按律严惩，首恶元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同时，上谕也明确了对不同程度伏逆人员的处理原则，给了那些情节较轻者一线生机。
《逆臣录》一出，天下震动！
那些在南方坚持抵抗的士民，无不拍手称快，觉得这口气总算顺了！而那些曾经动摇或者身处沦陷区、内心煎熬的人，也看到了朝廷法度森严、是非分明，对新朝的认同感大大增加。
当然，最受震撼的，还是北方那些刚刚光复的地区。那些心里有鬼的、曾经在清廷治下混过日子的，个个胆战心惊，开始拼命表现，或者想办法洗白自己。
一场清算，不仅惩治了叛徒，更重要的，是重新厘定了忠奸的界限，凝聚了人心，为新朝树立了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这比单纯杀几个人，意义要深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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