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者被迅速而无声地带走，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废弃园区恢复了死寂，只有夜风穿过破败厂房的呜咽声。
回程的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林雪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通过后视镜看着后排闭目养神的陆云，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或后怕，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预设好的实验流程。
“你早就预料到了？”林雪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
陆云睁开眼，目光清亮：“‘蜂群’节点在公园被意外发现并破坏，概率太低。更合理的解释是，我们被技术手段嗅探到了。对方在测试我们的反应，寻找漏洞。”
“所以你将计就计，用自己当诱饵？”
“这是验证‘工蜂’实战效能最快的方式。”陆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同时也为你们提供了一个追溯源头的线索。那个活口，以及他被干扰前可能发出的信息，价值很高。”
林雪沉默了。陆云的逻辑冰冷而高效，将自身安危也计算在内，这种近乎非人的理智让她感到一阵不适。但不可否认，他做到了。不仅完美验证了“蜂群”的防御能力，还成功捕获了关键目标。
“你的‘归巢’协议和电磁干扰，不在提交的测试方案里。”
“必要的冗余设计。一个好的系统，不能只有明面上的功能。”陆云看向窗外飞逝的霓虹，“况且，提交的方案，未必只有你一个人看过。”
林雪心中一凛。他是在暗示内部可能有信息泄露？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
将陆云送回安全屋后，林雪立刻赶往指挥中心。陈锋已经在那里，脸色凝重地看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玻璃后面，那个袭击者低着头，一言不发，显然受过专业训练，极难突破。
“身份确认了，‘暗影’协会的外围行动人员。”陈锋的声音低沉，“一个活跃在国际灰色地带的佣兵组织，擅长渗透和技术窃取。他们盯上陆云，不意外。”
“我们内部……”林雪欲言又止。
陈锋摆了摆手，眼神锐利：“已经在排查。公园节点信息、测试方案流转的各个环节，都在审查范围。但对方很狡猾，用的都是跳板和肉鸡，暂时抓不到尾巴。”他顿了顿，看向林雪，“倒是陆云，这次的表现，你怎么看？”
林雪深吸一口气，整理着思绪：“能力远超预估。他不仅技术前瞻，具备极强的实战化应用思维，而且……心理素质极其稳定，甚至可以说，冷酷。他对危机的利用，对自身安全的漠视，都异于常人。”
“是优点，也是最大的风险点。”陈锋用手指敲着桌面，“一个无法被情感和规则完全约束的天才，就像一把没有刀鞘的利刃，能伤敌，也能伤己。”
“我们需要给他套上枷锁？”林雪问道。
“不完全是。”陈锋摇头，“高碳钢需要在淬火中才能达到最大硬度。我们要做的，不是束缚他，而是引导他，让他明白为何而战，为谁而挥剑。让他这把刀，淬炼出属于自己的‘魂’。”
他看向林雪：“你的任务很重要。不仅是监督，更是引导。让他融入，而不仅仅是使用。”
林雪默然，感到了肩头沉甸甸的压力。
与此同时，安全屋内。
陆云并没有休息。他坐在工作站前，屏幕上回放着“工蜂”记录下的袭击全过程，特别是那道一闪而过的激光瞄准红线，以及袭击者被制服前试图启动某个贴身装置的细微动作。
他放大、分析、计算弹道和信号特征。
“专业级狙击手配合渗透人员，装备精良，行动果断。目标明确：捕获或清除。”陆云低声自语，“‘暗影’协会……为了技术，还是为了我这个人？”
他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观察者”的警告。看来，“观众”已经不耐烦于旁观，开始下场了。
他关掉视频，调出了“蜂群”系统的核心代码。经过今晚的实战检验，系统暴露了一些问题——“工蜂”的自主攻击性不足，缺乏有效的非致命制服手段；电磁干扰是无差别攻击，容易误伤；协同算法在极端复杂环境下还有优化空间。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开始编写新的补丁和升级模块。这一次，他加入了一些更激进的设计：基于生物电探测的敌我识别、非牛顿流体撞击弹头、以及针对特定通讯协议的定向破解与欺骗功能。
他工作的身影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危机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一块投入炉火的生铁，激发了他更强烈的锻造欲望。他需要更快的速度，更锐利的锋芒，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雨。
几天后，初步的审查结果出来，没有发现内部人员泄密的直接证据，但确认测试方案在传输过程中曾遭到数次高水平的网络渗透尝试，源头指向海外。
陈锋做出了决定：提升安全屋的安保等级，为陆云配备非致命自卫武器（被他以“不顺手”为由拒绝），并正式将“蜂群”系统列入重点项目，拨付更多资源。
同时，他也给陆云带来了一个新的、看似与核心技术无关的任务。
“市局刑侦支队遇到个棘手的案子，一批重要证物在运输途中被掉包，监控全被干扰，手法很高明。他们技术遇到瓶颈，想请我们这边的‘专家’提供点思路。”陈锋看着陆云，“你去看看，就当散散心，也积累点……本土经验。”
陆云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这不是简单的技术支持，这是陈锋所说的“淬火”的一部分——让他接触最直接的罪恶，了解这片土地需要守护什么。
“好。”他简短的答应。
林雪陪同他前往市局。一路上，她注意到陆云比平时更加沉默，目光不时掠过车窗外熙攘的人群、玩耍的孩童、悠闲的老人。
在刑侦支队的技术科，陆云看着那些被干扰的监控录像残留数据和被掉包的证物箱，只用了十分钟，便指出了几个被忽略的细节——干扰信号的频段特征与某种已被淘汰但稳定性极高的军用设备吻合；证物箱锁具的细微划痕显示，对方使用了超导磁力锁破解技术。
“对方不是普通的贼，受过专业训练，而且拥有不常见的装备。”陆云得出结论，“建议从退役人员或相关设备流失渠道排查。”
他的精准判断让在场的刑警们刮目相看。离开时，一位老刑警拍着他的肩膀：“小伙子，厉害啊！有你这本事，以后多来帮帮我们，让那些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陆云看着老刑警眼中真挚的赞赏和期盼，微微怔了一下。
回程的车上，林雪轻声问：“有什么感觉？”
陆云看着窗外，夕阳给城市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原来，破坏如此容易。”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而守护，需要看得如此仔细。”
林雪心中一动，看向陆云。他依旧望着窗外，但侧脸的线条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紧绷。
淬火，似乎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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