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李衡办公室的门未经敲响便被推开。
罗伯特·罗德里格兹闯了进来，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头发油腻打结，眼窝深陷，t恤上溅满咖啡渍。然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兴奋。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怀中两大摞文件重重摔在桌面上。
“砰”的一声，笔筒里的钢笔应声弹起。
“搞定了。”他的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衡和莫妮卡同时抬起头。
下面那摞,是几百张手绘分镜图,每一张都画得极其细致,构图里全是血浆、速度感和暴力美学。
李衡拿起剧本。纸页还带着体温,散发着浓烈的咖啡和尼古丁混合气味。
莫妮卡则翻阅着分镜图，指尖划过画面中那个身着红色高开衩长裙、手持双枪的女子。画中的她眼神凛冽，手指扣在扳机上，周身散发着致命的美感。
“洛杉矶拍不了。”罗德里格兹嘶哑地开口，“这里的阳光太亮了，会毁掉电影的基调。还有工会、拍摄许可、那些吸血鬼……每一项都在烧钱。”
他从文件中抽出一张欧洲地图铺在桌上，食指重重地点在一个位置。
“这里，柏林，巴伯尔斯贝格制片厂。冷战时期遗留的老厂房，足够大，足够便宜，也足够破败。
用一半预算就能搭建出完整的‘蜂巢’基地，还能把它炸个粉碎。那里的天空永远是灰暗的，就像他妈的世界末日。”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莫妮卡停下翻页的手，抬头望向李衡，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李衡的视线，正落在那封贝塔斯曼集团的烫金邀请函上。
柏林未来媒体战略峰会。时间，三周后。
“看来，”李衡合上剧本，“我们得准备动身去欧洲了。”他转向罗德里格兹，“也给你订一张去柏林的机票。”
罗德里格兹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我他妈就知道你会同意。”
李衡拿起内线电话，接通玛莎：“订三张去柏林的头等舱机票。”
挂断后，他对莫妮卡说：“走吧，我们得为柏林之行准备些东西了。”
莫妮卡下意识地轻抚耳垂，唇角微扬：“当然。”
李衡带着莫妮卡直奔盘古光魔。他需要在出发前解决素材库的问题。
机房里，卡梅伦正倚在一台服务器旁，与技术总监讨论dVd制作细节。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
她的目光在李衡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向他身旁的莫妮卡·贝鲁奇。
卡梅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审视着对方——从发型到鞋跟，大约用了三秒。
莫妮卡感受到那道视线，她没有回避，反而理了理头发，报以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优雅地向卡梅伦点头致意。
“李，”卡梅伦率先开口，语气公事公办，“柏林那边有新情况？”
“罗伯特想把《生化危机》的片场搬到柏林。”李衡语气平淡。
卡梅伦挑了挑眉，轻咬拇指指甲，随即切入核心：“这趟行程，展示用的素材库需要更新。现在只有《变相怪杰》和《低俗小说》的交互菜单，太单薄了。”
她一针见血。
李衡指向旁边一台显示器，上面循环播放着《变相怪杰》的dVd交互界面——3d建模的可可邦戈俱乐部灯光闪烁，音乐欢快。
“这东西娱乐性很强，”李衡说，“但欧洲那些老钱不会为喜剧付高价。他们要的是能摆在书架上、彰显品位的艺术品。”
卡梅伦瞬间会意。她放下咖啡杯，神情变得专注。
李衡没容她提问，直接问道：“《肖申克的救赎》剪完了吗？”
“初剪版刚完成，”卡梅伦语速很快，“弗兰克对配乐不满意，还在拖延。”
“让他别拖了。”李衡的语气不容置疑，“告诉他，我追加一百万预算，请托马斯·纽曼。条件只有一个：两周内，我要看到精剪版。”
卡梅伦的瞳孔明显放大。
“两周？”她脱口而出，“李，那得让弗兰克和配乐组连轴转。你这是在赌博。”
“我知道。”李衡注视着她，“但盘古现在需要这个赌注。”
卡梅伦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好吧，我会盯紧他。”
她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回头说道：“李，我知道你在赌什么。但你也该明白，盘古现在可经不起折腾。”
李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卡梅伦叹了口气：“算了，你从来不听劝。”
接下来的十多天，剪辑室的灯光昼夜未熄。弗兰克坐在剪辑台前，嘴里的“法克”几乎没停过，内心不知将李衡咒骂了多少遍。
这天，李衡原本与吉姆·克拉克约在公司会议室讨论网景的上市计划。会谈结束时，克拉克收拾文件准备离开。
李衡的电话响了，是卡梅伦打来的：“片子出来了。”
挂断电话后，李衡忽然叫住他：“吉姆！”
“怎么了？”
“你先别走。”李衡神色平静，“我这里有部电影，你应该看看。”
克拉克笑了笑：“我又不是影评人。”
“你是投资人。”李衡说，“这部片子，将决定盘古下一个十年的价值。”
克拉克愣了两秒，最终留了下来。
李衡带他走进私人放映厅。
灯光熄灭的瞬间，银幕亮起，吉姆·克拉克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
李衡、卡梅伦、莫妮卡，以及坐在正中的吉姆·克拉克。
开场十分钟，吉姆仍在调整坐姿，显然尚未进入状态。
但当安迪第一次在监狱图书馆播放《费加罗的婚礼》时，吉姆的身体微微前倾。
而当安迪在雨中张开双臂，托马斯·纽曼的配乐响起的那一刻，能感觉到莫妮卡的呼吸骤然一滞。
两个半小时后，片尾字幕滚动。
字幕结束时，无人起身。
李衡扫视众人，没有立即开灯。
他需要这几分钟的黑暗，让他们消化刚刚所见证的一切。
大约一分钟后，吉姆·克拉克才粗鲁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嗓音沙哑：
“……操。李，你真是个混蛋。让我这个快五十岁的老男人，在两位女士面前掉眼泪。”
莫妮卡的眼圈泛红，她用手背轻拭脸颊，假装整理头发。
卡梅伦长长舒出一口气，低声道：“弗兰克做到了。”
李衡起身，走上前关闭了仍在嗡鸣的投影机。
放映厅彻底陷入寂静。
他在黑暗中说道：
“九月，威尼斯电影节，我们去试试。”
吉姆沉默片刻，问道：“你觉得它能拿下金狮？”
“不知道。”李衡转过身，“但这部电影，会让整个欧洲记住盘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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