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直觉与证据
“丰收节”袭击事件如同一场瘟疫，在神秘瀑布镇肆虐蔓延。
人类代表托马斯长老及其护卫的惨死，以及那指向“幻形妖”的、近乎完美的“铁证”，彻底点燃了积累已久的恐慌与愤怒。
街头巷尾，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公开的、带着哭腔的质问与声嘶力竭的呐喊。
镇议会大门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群，他们要求答案，要求保护，要求……鲜血的偿还。
月光殿堂的议事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星图上，代表恐慌与敌意的猩红色光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亮度扩散，几乎要淹没代表秩序平稳的柔和银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焦虑与压力。
以利亚·迈克尔森站在星图前，惯有的优雅被一种深切的忧虑取代。
他指尖划过一条条清晰得令人心悸的证据链——能量签名匹配度报告、攻击模式分析、北方遗迹碎石片的关联性鉴定……每一项都经过最严苛的魔法与逻辑验证，无懈可击。
“陛下，”以利亚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他转向端坐于王座上的瑟琳娜，
“所有证据，都明确指向一个结论：一个我们此前未知的、被称为‘幻形妖’的古老敌对种族，已经成功渗透进我们的领地，并发动了蓄意的、极其恶劣的恐怖袭击。其目的，显然是挑拨离间，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从而瓦解我们的联盟。”
他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眸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的卡特·莱恩哈特；
眉头深锁、指尖萦绕着不安魔法光辉的博妮·贝内特；
以及，靠在大厅角落阴影中的柱子上，面无表情、蓝眼深邃如冰海的达蒙·塞尔瓦托。
“民意沸腾，恐惧正在转化为破坏性的力量。”以利亚继续道，语气沉重，“我们必须做出回应，一个强有力的、能够稳定局面、并展示我们决心和能力的回应。我建议，即刻提升全域警戒等级至最高级‘血月’，启动战时管制条例。”
“同时，组建一支由各族精锐组成的联合讨伐军，由我亲自率领，对北方遗迹区域进行武力侦察，若确认威胁，则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彻底清除！”
“我同意！”卡特·莱恩哈特低吼一声，狼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血债必须血偿！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狼族的利爪会撕碎它们！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在那些杂种发动下一次袭击之前！”
博妮·贝内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星图上那铁证如山的分析数据，又看了看群情激愤的众人，最终只是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轻声道：
“证据确实……指向明确。但‘幻形妖’毕竟只存在于传说，其能力诡谲，贸然进军，风险极大。是否……再做一些更深入的……”
“没有时间了，博妮女士！”以利亚打断她，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急促，“每拖延一分钟，恐慌就加深一分，联盟的裂痕就扩大一分！我们必须用果断的行动来证明，我们有能力保护我们的子民！”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瑟琳娜·月光身上。
她是月光女王，是秩序的化身，是最终的裁决者。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在她看似单薄却挺拔的肩头。
她黑眸中的数据星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疯狂地处理、分析着每一条信息。
理性、逻辑、冰冷的证据链，全部指向以利亚的建议——迅速、强硬、基于事实的回应，是维持统治、平息恐慌的最优解。
这是她万年来信奉的圭臬。
然而，她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瞥向角落里的那个身影。
达蒙·塞尔瓦托，从会议开始至今，未发一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度压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沉默，却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具存在感。
他没有看那些证据，没有看星图，甚至没有看其他人，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锁定在她的身上。
瑟琳娜能感觉到他那道目光的分量——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催促，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洞穿她灵魂的……审视，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或者说是……最后的……试探？
“达蒙，”瑟琳娜终于开口，声音清冷，打破了厅内几乎凝固的气氛，也打断了以利亚和卡特的争论，“你的看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角落里的暗影之王。
达蒙缓缓地从阴影中站直身体，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厅中央，站在了那巨大的星图之下。
他的目光扫过星图上那些刺眼的红色光斑，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甚至带着几分残忍的弧度。
“完美。”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膜，“真是一场……完美的演出。剧本精彩，演员卖力，道具逼真。连我都差点要鼓掌了。”
“塞尔瓦托！你什么意思？！”卡特怒吼道，“难道那些死去的兄弟是假的吗？！那些证据是幻觉吗？！”
“证据？”达蒙嗤笑一声，蓝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卡特，你打过猎吗？最狡猾的猎物，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你家门口，还在旁边用血写上‘我是凶手’三个大字。它们会伪装脚印，会留下误导的痕迹，甚至……会把你引向另一只更凶猛的野兽的巢穴。”*
他转向以利亚，目光如刀：“以利亚，你是个聪明人。你真的相信，一个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潜伏这么久、连博妮的探测法术都难以察觉的古老种族，会在一次如此重要的袭击中，留下这么多、这么明显、这么……‘教科书式’的证据吗？这简直就像是生怕我们找不到它们一样！”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伪造的？”以利亚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但能量签名、攻击模式、甚至遗迹的关联性，都经过了最严格的验证！谁能伪造出如此完美的、符合传说中‘幻形妖’特征的证据？而且，动机呢？谁有能力、又有动机这样做？”
“动机？”达蒙的笑容变得更加冰冷，“谁最希望看到联盟崩溃？谁最渴望战争和混乱？谁会从我们与一个看不见的‘幻形妖’全面开战中获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最后定格在瑟琳娜脸上，“不是那些躲在阴影里、喊着‘血月’口号的小丑吗？他们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失去理智、让温和派闭嘴、让双王的统治彻底失去合法性的……‘外部敌人’！”
“荒谬！”卡特反驳，“‘血月之子’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怎么可能有能力伪造出连我们都无法识破的证据？还牵扯到北方遗迹？”
“如果……他们不是‘伪造’，而是‘利用’呢？”达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如果北方遗迹里确实封印着什么东西，如果‘幻形妖’确实存在，但它们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直接对抗我们，所以……它们选择了更聪明的方式？或者……有‘人’，在利用这些‘东西’，导演了这一出好戏？”
他的推测大胆而惊悚，让议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远比简单的外部入侵更加复杂和……可怕。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达蒙！”以利亚沉声道，尽管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虑，“没有证据！而我们现在有的，是确凿的、指向外部威胁的铁证！我们不能拿整个联盟的安危，去赌一个没有任何依据的‘直觉’！”
“直觉？”达蒙猛地看向以利亚，蓝眼睛中爆发出惊人的锐利光芒，
“我的‘直觉’在镜像空间里救过斯特凡！在永恒黑夜里帮我们找到了迈克尔的弱点！在‘鹰喙崖’事件中看出了破绽！现在，它告诉我，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策划、等着我们跳进去的……火坑！”
他最后转向瑟琳娜，目光灼灼，几乎要将她点燃：“瑟琳娜，你是相信这些冰冷的、完美得像是有人双手奉上的‘证据’，还是……相信我？”
终极的问题，被赤裸裸地抛了出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议事厅内鸦雀无声。以利亚和卡特看着瑟琳娜，等待着她的决断。博妮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瑟琳娜静静地坐在王座上，黑眸中的数据流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奔腾。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星图，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画面——达蒙在镜像空间中的抉择，在迈克尔面前的以身为盾，在一次次危机中那精准得令人心惊的判断……他的直觉，确实一次次被证明是正确的。
但这一次……代价太大了。如果他错了，如果‘幻形妖’真的是元凶，而她因为偏袒他而错失了最佳的应对时机，那么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理性在疯狂地叫嚣，警告她必须遵循证据，必须以大局为重。
但内心深处，一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却在剧烈地搏动着——那是对达蒙这个‘人’的……信任。
不是对他能力的信任，而是对他本质的、超越了逻辑与证据的……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瑟琳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睑。
她的目光不再有丝毫犹豫，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
她没有看以利亚，没有看卡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进达蒙那双充满了紧张与期待的蓝眼睛。
“以利亚卿，”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按照计划，提升警戒等级，加强边境防御，安抚民众，做好战争准备。但是……讨伐军的行动，暂缓。”
“陛下！”以利亚和卡特几乎同时出声，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瑟琳娜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反驳。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达蒙身上。
“达蒙·塞尔瓦托，”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议事厅，“我以月光女王之名，授予你全权，动用一切你认为必要的……‘非正式’手段与资源，对此次袭击事件，进行秘密调查。我需要你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找到能够证明这是一场嫁祸的……决定性证据。”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她竟然……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选择了相信达蒙的直觉，而非眼前的‘铁证’！
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冒险！
“瑟琳娜！”以利亚失声道，“这太冒险了！如果……”
“没有如果。”瑟琳娜打断他，黑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这是我的决定。所有责任，由我一力承担。”
她再次看向达蒙，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你有四十八小时。找到真相，否则……我将别无选择，只能按照‘证据’指向的方向……采取行动。”
达蒙怔怔地看着她，蓝眼睛中的紧张与期待，渐渐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如释重负，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瑟琳娜，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够了。”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议事厅，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以利亚和卡特面色难看，博妮眼中则充满了忧虑。
瑟琳娜独自坐在王座上，看着达蒙消失的方向，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将自己的权威，乃至整个联盟的命运，都压在了达蒙的‘直觉’上。
这一步，要么走向深渊，要么……揭开一个更加黑暗的真相。
瑟琳娜在极致的压力下，做出了一个违背她万年信条的抉择——信任直觉胜过证据。
这不仅是对达蒙的信任，更是她统治理念的一次重大转变。
而达蒙，则肩负起了证明这份信任并非盲目的……巨大压力。
四十八小时，倒计时开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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