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在深海里的是主船,
船头的甲板上,有个家伙尤其肥腻,挤一挤就能出油,他迎风站在船头,手里拿着根细细的管子,靠在左眼上,
正观察着客船的动静。
“哟西,鹿尾他们得手了,整整一艘船。老规矩,青壮留下,花姑娘留下,老弱者丢海里喂鱼。”
甲板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主船也慢慢靠过来。
南云秋藏在瀛贼身后,拉满了弓弦。
他的视力极好,能看到船头肥猪般的瀛贼头目。
张九四说,那就是纵横东海的头目野尻。
杀人如麻,双手沾满了成百上千乘客的鲜血。
两船渐渐靠近,敌人尚未察觉到异常,还在等待满船的猎物。
箭矢已经对准了目标,为力争一击必中,南云秋还想再靠近点。
就在相距五十步远的距离,野尻突然察觉到什么,丢掉管子,高高举刀,哇啦哇啦一通鸟叫。
顿时,船舷上站满弓箭手,准备迎战。
“嗖”一声,
弓弦弹开,箭镞摇动着尾巴,像只小蝌蚪扑向对方,
野尻应声而倒,甲板都能感觉到巨大的震颤。
对方发觉上当了,纷纷开弓,
可惜,
那些箭矢一个不落,都被排成排的瀛贼同伙的尸体吸收,乘客安然无恙。
而南云秋箭无虚发,一根接着一根,吓得主船调转航向,逃入深海。
客船上,惊魂未定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
看来,
今天本就是黄道吉日,不需要看黄历,这辈子都难以碰到的精彩,今天全赶上了。
“我早就说过,你不是凡人,怎么样,我九四有眼光吧?”
云秋笑道:
“谢谢你能看得起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精神,在海上照样能闯出条活路。”
“唉!”
说起活路,张九四怅叹一声。
本来他在海滨城扎根,手下也有上百名盐工,
苏慕秦投奔亲戚来了后,由于很会钻营,又搭上盐丁的势力,慢慢形成气候,便想一家独大,赶走张九四。
张九四是个仁义之人,
念及大伙都是穷苦兄弟,谋生不易,主动让出些地盘,让苏慕秦他们经营私盐买卖,养家糊口。
可是,
私盐的利润极大,人的胃口也极大,
苏慕秦先是利用南云秋的身手对付同行,不断扩大战果,但张九四请来了龙大彪,打败南云秋。
后来,
南云秋由于程家的迫害,逃离海滨城。
此后,
苏慕秦便以金钱开路,傍上盐丁头目吴德,搭上主事严有财那条线,从此飞黄腾达,摆脱了盐工的下贱身份,披上成功富商的外衣。
手里有钱,
外面有权势,
对付同行张九四更是不遗余力,痛下杀手。
无奈之下,
张九四只好将大部分力量转移到海上,只留些不起眼的兄弟在城内留守。
刚开始,
海路的生计还不错,可是没过多久,就发现,海上照样有竞争。
不知从哪里也冒出来一股海贼,穷凶极恶,从他的饭碗里刨食。
后来双方大打出手,基本是半斤对八两,平分秋色。
尔后,
那帮人就像苏慕秦一样,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归附到瀛贼门下。
瀛贼是什么人,凶残恶毒,视人命如草芥,
简直就不是人!
那些家伙玩起命来连自己都害怕,一言不合就敢切腹自尽,凶残至极,
而且船大且坚,兵刃也厉害,每次都打得张九四落荒而逃。
没办法,
他们只能躲在暗处,等人家打盹的时候才溜出来劫一把。
这回,
南云秋算是帮他们兄弟出了口恶气,积压在胸口的仇恨,今天全部排解了。
“云秋,咱们一起干,你做老大,我愿意辅佐你,如何?”
已经是第二次有人主动让贤,要跟着南云秋干了。
上一次是大头,
大头不想跟苏慕秦干了,只要南云秋愿意,愿意带手下近千名盐工投奔他。
“不行,我不是干你这行的材料,怕误了兄弟们。再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办完。”
张九四诚恳道:
“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兄弟们,跟你干,大伙绝对有信心。跟我们说说,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大伙帮你一起办。”
南云秋没有言语。
他的身份,他的经历,至今张九四还不知道。
见对方不肯答应,
张九四估计他确实有苦衷,便道:
“这样吧,云秋兄弟,
我九四没有什么心思,也不会说话,但我今天把话撂这,
只要你哪天需要人马,我们这帮海贼随叫随到,指哪打哪,
你看行吗?”
“那好吧,多谢诸位兄弟抬举。对了,你知道程家的事情吗?”
“他家的事我不清楚,你那个慕秦哥应该了解。不过,海州水师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些的。”
说出这番话时,
张九四得意中还搀着狡黠,有点卖关子的味道。
南云秋没好气道:
“是啊,老鼠对猫的习性喜好总归要了解,否则早就被吃掉了。”
张九四讪笑一声,接着神秘兮兮道:
“猫也分两类,一类是家猫,一类是野猫。”
“别兜圈子,直说。”
“家猫就是朝廷的水师,在海州基地。野猫则是程家的私兵,就在前面的海河湾。”
“海河湾私兵?”
程家的举动,大大出乎南云秋的意料,
他本以为程家借着渔场都督的身份,暗地里经营私盐的买卖,牟取暴利,
此外,
对破坏其财路的海贼,则借肃匪为旗号,动用水师护航,
这些已经够离谱了,够胆肥了。
没想到,
他们还胆大到豢养私兵的境地。
这种罪名,历朝历代都非常忌讳。
莫说训练私兵,就是私藏兵器,如盔甲,强弩,也是要抄家杀头的。
程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拿阖家性命为代价,绝非一时心血来潮,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而预先暗做准备。
他不由得想起,
那晚在程家大院书房里偷听,
程百龄说信王处处针对他,文帝对他这位昔日的把兄弟,也不冷不热,要早做准备。
难道早做准备就是指这个?
赚钱,养兵,背地里勾结女真王庭,待旱情显现,大楚再起淮泗流民那样的内乱时,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没错,
南云秋坚信,
否则,没办法解释程家的举动。
好嘛,姓程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老狐狸,藏得够深的,野心够大的。
“怎么样,这个消息有份量吧?”
张九四自卖自夸,
南云秋低头沉思的样子,就说明他的情报非常有价值,同时也对南云秋油然生出敬意。
张九四暗想,
南云秋肯定胸怀远大,要不然,程家的事情那么凶险,又和他无关,干嘛那么在意呢?
果然,南云秋点点头:
“很有份量,你是怎么知道的?”
“实不相瞒,我二弟就以投军为名混了进去,领着程家的私饷,暗地里向我通风报信,也算里应外合,相互有个照应。”
“你真够鸡贼的。”
张九四摇头晃脑,嘚瑟道:
“哪里哪里,这叫未雨,未雨什么来着,对,就是天还没下雨,就要准备雨伞。”
客船已消失在视野之中,
大伙坐的是瀛贼留下的快舟。
苍茫的大海上,快舟如同落叶漂浮,渺小,无足轻重,大伙说说笑笑,倍感亲切,
近一年的分别,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隔阂,
只言片语之间,又回到了相识相处的那段岁月。
不同的是,
张九四从陆上的盐工转战为水上的海贼,几乎没什么变化。
而南云秋则有了长刀会为依靠,结识了女真的朋友,刀法,箭术突飞猛进,杀人无数,再也不可小觑。
不管环境如何变化,岁月怎么变迁,
南云秋心里还是想着寻仇,报仇,从未放弃过。
至于和大头,张九四这些人,大家仅仅是互帮互助,惺惺相惜,以义气为重,是单纯的好兄弟关系。
未曾想到,
某年某月,
他会依托这些贫贱的兄弟,干出很多很多大事情……
远远望去,
前方有条黄色的巨龙摇头摆尾,冲入湛蓝的天河,卷起浪涛,溅起飞花,
还能清晰的听到巨龙的轰隆隆嘶吼。
黄河入海后,携带了大量泥沙,在河口两侧慢慢堆积,天长日久渐成规模,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岛屿。
在靠北的一侧,
河水,海水和岛屿围出一大片湾区,就是张九四所说的海河湾。
官府,
也就是大都督府,打着疏浚河道的幌子,从海岸向东挖出一道长长的沟渠。
沟渠的尽头则是天然的大片湖泊,
里面满是芦苇,纵横交叉,非常的隐蔽。
野猫,也就是程家私兵,正潜藏其中。
如何能混进去,大伙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好办法。
忽地,海面上,有块舢板漂浮,
南云秋顿时来了主意,
纵然张九四百般阻挠,他还是纵身扎入海里,扒着舢板,向海河湾进发。
他要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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