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清禾，过来。”
林殿臣的声音压得极低，从虚掩的门缝里飘出——昨夜两人石片制敌、投石精准的利落身手，正是他决意授艺的缘由。两个少年刚绕到屋后的篱笆边，身上还带着战场残留的草木气息，闻言立刻闪身进屋，反手轻轻带上房门，动作轻得像两片掠过墙头的落叶。鹞子下意识攥紧衣角，指尖沁出细汗；清禾则悄悄摸了摸腰间的布兜，里面藏着林鹤轩教他的铁镖，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林殿臣站在屋中央，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四个兜粗布干部服，肩头的伤口用新布条缠得规整，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松。他目光扫过两个少年紧绷的脸庞，开门见山：“我三日后归队复命，没时间磨洋工。今日不教你们寻常基础，只传三套压箱底的绝活儿——都是我当年在沙场拼杀、江湖历练中，用命换来的护身杀招。记住，非生死关头，绝不可轻易动用，更不能对外显露半分，明白吗？”
两人心头一震，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异口同声喊：“明白！谢谢二大爷！”声音里藏不住的激动，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胸口的热血仿佛要冲破胸膛。
“先立规矩，再传功夫。”林殿臣抬手按住两人的肩膀，掌心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昨夜你们敢在枪林弹雨里出手，胆色够，但缺章法，这也是我要教你们的核心。第一，招式只传你二人，即便林鹤轩和你娘黄银秀，也不可细说招式精髓；第二，练拳先修心，招式再狠，也不能逞凶斗狠，只能用来护己、护亲、护乡邻；第三，今日所学，需日日勤练不辍，不可半途而废。若做不到这三条，现在就可以转身走。”
“我们能做到！”鹞子胸脯一挺，眼神坚定如铁，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执拗与果敢。清禾也用力点头，指尖攥得发白，郑重道：“二大爷，我们绝不违背您的规矩，一定把功夫练好。”
林殿臣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我观你二人根骨迥异，各有侧重——鹞子刚猛似虎，爆发力强，适合练刚劲拳法；清禾眼疾手快、心思缜密，适合练灵巧技法。今日传你们三绝：鹞子练‘开山拳’，清禾练‘透骨镖’，二人同修‘缠丝手’。一刚一巧，一守一攻，正好互补长短，日后遇事也能彼此照应。”
话音刚落，他迈步走到屋中央空地上，沉声道：“鹞子，看好了。这‘开山拳’源自少林劈挂，经我多年战场实战改良，褪去花哨，只留三式，却招招刚猛霸道，能破甲裂石。”
说着，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蹬地，身形骤然下沉，双臂如铁闸般交叉于胸前，再猛地向两侧劈出，粗布袖子带起一阵劲风，“呼”的一声撞在空气里，竟带着隐隐的破空声。
“第一式，裂石。”林殿臣的声音裹着力道，震得人耳膜发颤，“沉腰坠马，气沉丹田，力从脚起，经腰传肩，最后聚于拳峰。一拳打出，要如开山裂石，直取对方心口、咽喉等要害。”话音未落，他转身一拳砸向旁边的木桌腿，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桌子纹丝不动，可两人分明看到，桌腿与地面接触的青砖上，竟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纹路。
鹞子看得目瞪口呆，连忙跟着模仿。他沉腰坠马，双臂劈出，却只觉得力道散在半空，毫无林殿臣那般的威势，反而差点晃倒。林殿臣走过去，手掌按在他的腰上：“腰是发力的枢纽，别光用胳膊硬拼。再试一次，吸气沉腹，呼气时腰腹发力，顺着肩臂把力道送出去。”
鹞子咬牙照做，这一次，腰腹传来一股沉劲，顺着手臂直透拳峰，打出时竟也带了些风声。“对，就是这个感觉。”林殿臣点头，随即示范第二式，“第二式，断肋。”他身形一侧，避开虚拟的攻击，同时一拳曲肘送出，拳心朝上，直奔胸口位置，“这一式专破近身缠斗，避开对方攻势的同时，一拳顶击对方肋骨下方软处，快、准、狠，不留余地。”
鹞子跟着反复练习，一次次调整姿势，汗水很快浸湿了粗布短褂，后背洇出一大片湿痕。林殿臣在一旁实时纠正：“脚步再稳些，重心别飘”“拳心朝上，瞄准肋骨下方三寸处”“沉住气，别急于出拳”，每一句指点都切中要害，让鹞子的招式越来越扎实，拳风也愈发凌厉，屋里渐渐回荡起拳脚破风的“呼呼”声。
教完鹞子两式，林殿臣转头看向清禾：“该你了。这‘透骨镖’，拼的不是蛮力，是巧劲、准头和应变。我这有六枚铁镖，你拿好。”他从靠墙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深色布包，打开后，六枚三寸长的铁镖赫然在目——镖头锋利如刃，泛着冷冽的寒光，镖尾系着细小的红绸，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清禾双手接过布包，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铁镖，只觉得掌心被镖身冰得一麻。“这镖法也只有三式，却能隔空制敌，最远可及七丈。”林殿臣拿起一枚铁镖，指尖捏住镖尾，“第一式，流星赶月。拇指压镖，食指、中指发力，让镖身旋转飞出，专打对方手腕、膝盖等关节处，不致命，却能瞬间制敌，为自己争取脱身之机。”
他抬手一掷，铁镖“嗖”地一声，精准钉在对面墙上的木靶中心，镖尾的红绸微微晃动，入木半寸。清禾看得眼睛发亮，连忙拿起一枚铁镖，按照林殿臣的手法瞄准木靶掷去，却偏差了半尺，钉在了木靶边缘的木头上。
“别急，心不慌，手才稳。”林殿臣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调整姿势，“瞄准前先定呼吸，眼神死死锁定目标，发力时手腕别抖，让镖身自然旋转。”他带着清禾反复练习握镖、瞄准、发力的动作，指尖一次次纠正他的姿势细节。清禾本就眼神精准，经林殿臣一点拨，很快摸到窍门，第三枚镖便精准命中了木靶中心，引得鹞子都忍不住侧目叫好。
“好样的，有悟性。”林殿臣赞许道，随即示范第二式，“第二式，双蝶穿花。左右手各持一镖，先后掷出，一虚一实，迷惑对方视线，实则两枚镖都奔着要害而去，让对方避无可避。”他左右手各持一镖，手腕快速翻飞，两枚铁镖一前一后飞出，几乎同时钉在木靶上，间距不足一寸，红绸飘动，煞是好看。
清禾看得专注，反复练习双镖齐发的技巧。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两枚铁镖飞出的轨迹愈发稳定，准头也越来越高，偶尔能精准命中同一靶点，脸上渐渐露出兴奋的笑容。
日头渐渐升高，屋里的温度也热了起来，窗外蚊虫嗡嗡盘旋，却不敢飞进屋里惊扰。鹞子已练会“开山拳”第三式“猛虎下山”——这是一招全力冲刺的重拳，脚下蹬地，身形前冲，一拳打出如猛虎扑食，威力无穷；清禾也掌握了“透骨镖”第三式“夺命追魂”，专打对方眉心、咽喉等要害，是生死关头的绝杀招，镖身飞出时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令人胆寒。
两人正练得兴起，林殿臣抬手叫停：“歇口气，喝口水，接下来教你们二人同修的‘缠丝手’。”他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两人各倒了一碗水，自己也喝了一口，“这‘缠丝手’是防身绝技，看似柔和，实则暗藏玄机，能以柔克刚，化解对方拳脚兵器的攻势，甚至反制敌人，是保命的关键。”
他让鹞子出手攻击自己，鹞子当即一拳挥来，力道十足。林殿臣不慌不忙，抬手轻轻一缠，手腕如灵蛇般缠住鹞子的胳膊，稍一用力，鹞子就感觉一股巧劲传来，手臂不由自主地被扭转，浑身力道瞬间卸去，动弹不得。“这就是缠丝手的精髓，顺着对方的力道走，不与他硬拼，再借力反制。”林殿臣松开手，“你来试试，清禾攻击你，你用缠丝手化解。”
鹞子点点头，对着清禾抬手：“来吧，别手下留情。”清禾一拳打来，鹞子按照林殿臣教的手法，抬手缠住他的胳膊，稍一拧转，清禾果然被稳稳制住。两人反复练习，一人攻击，一人化解，再互换角色，从生疏到熟练，很快就掌握了缠丝手“缠、拧、卸”的核心要领。
“记住，缠丝手的关键在于‘顺’而非‘逆’。”林殿臣在一旁巡回指导，“对方力道大，就顺着他的方向卸力；对方速度快，就用缠劲锁住他的肢体。切忌硬拼，否则只会伤了自己。”
两人谨遵教诲，反复打磨招式，屋里的拳脚声、铁镖破空声交织在一起，却始终控制着音量，没有泄露半点动静。黄云峰几次扛着锄头路过院外，都只以为林殿臣在屋里歇息，压根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西厢房里，正在传授着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绝活儿。
中途歇息时，林殿臣从柜子里取出两个油纸包，递给两人：“这里面是秘制伤药，练拳时难免磕碰，晚上睡前涂抹，能消肿止痛、促进愈合。还有这两本拳谱，上面画着招式图谱和心法口诀，你们回去后照着练，有不懂的可以问林鹤轩，他懂我的路数。”
鹞子和清禾双手接过油纸包和拳谱，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生怕弄坏了半分。“二大爷，您教我们这么厉害的功夫，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鹞子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感激，眼神里满是敬佩。
林殿臣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两人的头，粗布手套蹭过少年的发丝，带着温暖的触感：“不必谢我。我教你们功夫，不是让你们逞强好胜，是希望你们将来能守护好自己的家园，保护好身边的人。记住，武功再高，也怕心术不正；招式再绝，也抵不过人心向善。”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我归队后，你们要好好跟着林鹤轩学，勤加练习，不可懈怠。将来若是遇到迈不过去的难处，可拿着这枚令牌去军营找我。”
说着，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枚小巧的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遒劲的“林”字，边缘还带着岁月打磨的光泽，递给鹞子：“你是村长的儿子，遇事要多思多想，沉稳应对，这令牌你拿着，凡事三思而后行。”
鹞子郑重地接过令牌，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清禾看着令牌，眼神里满是敬佩，他知道，这枚令牌代表着林殿臣的信任与厚望。
林殿臣又看向清禾，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心思细，眼神准，将来可多钻研‘透骨镖’和辨迹识险的本事，做个暗中守护的力量。记住，有时候，沉默的守护，比锋芒外露更有力量。”
清禾用力点头，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里：“二大爷，我记住了，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日头渐渐西斜，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屋里的光线渐渐变暗。西厢房里，两个少年还在反复练习着新学的绝活儿——鹞子的“开山拳”拳风凌厉，每一拳都带着沉劲；清禾的“透骨镖”精准狠辣，每一枚镖都直指目标；两人同练的“缠丝手”柔中带刚，攻防转换间自有章法。林殿臣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专注的模样，眼中满是欣慰——他知道，自己教出去的不仅是三套绝活儿，更是一份希望，一份守护村庄的责任。
夜幕降临，月色悄悄爬上墙头。鹞子和清禾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林殿臣家，沿着墙角的阴影往回走。两人怀里揣着拳谱、伤药和令牌，心里充满了激动与不舍。他们知道，林殿臣三日后就要离开，这份授艺传心的情谊，将会成为他们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而林殿臣站在窗前，看着两个少年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悠远。他知道，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这片土地，但他相信，这两个少年，终将带着他教的绝活儿，带着那份初心与担当，成长为守护这片土地的栋梁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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