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处山区，地势险要。
摩托车算得上是唯一方便的交通工具。我二哥当初买这辆摩托车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就是方便全家出行。
而且我爸妈逐渐老了，身子骨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问题，若是犯病可以第一时间送去医院就诊。
还有侄儿侄女读书接送也方便。
可现在……好端端的，大年初二就发生这种事，真是令人揪心。
王贵川很沉稳，他第一时间拦住我让我去请求支援，把我们力量分散开，有效且科学。
“我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我想都没想直接执行他这个建议。背着孩子踩在土坎上，深一脚浅一脚的以最快速度去村长家。
“唉，李明凤，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是同村一个同龄男生吴磊，之前还追过我，这些年来我有了家，他也成家立业，不过多半都是在外省打工，年底回家过年、过春节。
他还领着他女儿，他女儿比我儿子还大一点，差不多三四岁，能自己下地走。
我一瞧，没心思打招呼，直接求他帮忙。
“吴磊，请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吴磊听我一上来就求帮忙，也慌了，立马驻足，站在我左侧内一边土坎上不动了。
我们中间隔着一块土。
他问：“什么事？你直说。”
“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我二哥在下面把车开翻了，麻烦你帮我叫两个男生一起过去帮帮忙。拜托了。”
“哪样？”
他扬高声音，紧接着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叫人！”
他刚走出两步，后边的小女孩叫了一声“爸爸”，他不得已又折回来。
“幺儿，你跟着这个娘娘好不好？爸爸现在有事儿去忙，去救人，一会儿忙完爸爸就过来接你，嗯？”
“爸爸不要，我不认识这个娘娘。你别走，你不是说带我去找妈妈吗？我要妈妈，爸爸你带我去找妈妈。”
“听话！爸爸忙完回来带你去，你不听话我就不带你去了。”
后来孩子勉强答应。
我背着个孩子，路湿滑，根本不敢走快。
我给他带着女儿，他帮我去叫人是最好的办法。
小家伙比较犟，跟我在一块儿也不太安分。又是别人家孩子，只能好好哄着，耐心陪着。
下坡路更险要，天气不好，甚至有凝冻的可能性，小孩在外边吹着寒风容易感冒。
吴磊叫上村长和村里其他几个男性后，我们从土坎擦肩而过。
吴磊说：“小凤，你先带着孩子回家，有什么事我们第一时间和你说。今天路不好走，你还是别去了。”
然后对他女儿说：“幺儿，乖乖听娘娘话，爸爸回来带你去找妈妈，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爸爸，那你早点回来。天黑了我们就找不到妈妈了。”
“嗯。”吴磊亲了她一下，把她的手交到我手上了。
“麻烦你们了。村长，几位大哥，麻烦你们了。你们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我说。
他们都让我带着孩子先回家。
我牵着吴磊的女儿往回走，一路上小家伙一会儿撒了手往前跑，一会儿又哭着吵着要爸爸，一会儿又让我弯腰让她看看我背上的孩子。
这个孩子调皮，话多。
我和她处了一会儿，不得不暂时把心思全都收回来集中在她身上，毕竟走到主路上外边一侧就是山崖。
吴磊已经帮忙去救我哥，我必须得把他女儿看好。
我开始和她搭话。
“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呀？能不能和我说说？嗯？”
她不理我。
最后冒出来一句：“我妈妈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
我心想：她妈妈还挺会教孩子，这个没问题。
于是乎我把他爸爸搬出来，说：“宝贝儿，娘娘不是陌生人噢，我和你爸爸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刚刚你看你爸爸是不是和我说话了？
还有这村里的人都认识我，对不对？”
“~~可我之前不认识你呀。”
“嗯，对。但是刚刚娘娘哥哥骑车摔了，所以我才请你爸爸帮忙，不然你爸爸也不会把你交给我。
宝贝，你看，这路边就是山崖，要是摔下去满身都是泥，你的漂亮衣服就会被沾满泥土，还有脸、头发，全都会被泥土黏上，到时候你妈妈可能就认不出你来了。
所以你别乱跑，娘娘牵着你，咱们先到家里烤火等着你爸爸来接你，然后你们一起去找你妈妈，好不好？”
“~~唔~~好吧。那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一分钟吗？”
“~~”
这小家伙，属实难搞。我不知道她对时间有没有正确的观念，但我不能一口咬定一分钟。
若是她知道一分钟多久，回头跟我闹就不好应付了。
“嗯~~你爸爸说天黑之前肯定能回来，宝贝，咱们等一等就到了。
娘娘家里有玩具，而且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在家里，她可以带你玩儿。”
“真的吗？那个姐姐很漂亮吗？”
“嗯，特别特别漂亮。”
王琳琳继承了王贵川和我姐身上的优点，出生时从房间抱出来就很出众，现在越长大五官越开，更为优越，而且还有一种天生贵族即视感。
虽然家庭条件不好，可底子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女孩，没有农村人的廉价感。
我领着吴磊的女儿回到家，王琳琳刚好守在门口，眼里挂着两行泪，听到我喊她的声音，头一抬，将楚楚可怜几个字提现到极致。
让我看着就觉得心疼。
“哎哟，宝贝儿，你怎么了？”
刚刚我们只顾着叫人，全都分散开，没有人记得王琳琳还在房间睡觉。
她的泪再次夺眶而出，我又是心头一刺，一堵。
眼睛和鼻子又酸又胀。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还不能表现得这么可怜。
于是抬手将眼泪擦干，吁一口气，平复好自己，领着吴磊女儿迎上去。
“小姨！”
王琳琳一下扑到我怀中，吴磊的女儿看的有点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王琳琳为什么会哭。
她只是用手扯了扯王琳琳的衣袖。
仰头从我怀中看王琳琳。
“漂亮姐姐，你怎么哭了？被妈妈凶了吗？”
王琳琳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我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安抚她，压着心里对我二哥的担心，压着心里翻涌的复杂情绪，一边和吴磊女儿解释，说“宝贝儿，姐姐只是起来没看见家里有人才哭的。”
一边安抚王琳琳，说：“好了幺儿，别哭了，小姨在。
妹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别怪她。小姨在，小姨在的，有小姨在不会有事，乖，听话，听话~~”
王琳琳还是泣不成声，身子一抖一抖的，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
这孩子这两天受到的刺激不少。
先是我妈说要给王贵川介绍对象，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她妈的离世已经让她痛了。
这不是随着时间就可以淡忘的，在她这个年纪是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痛的。
因为意识逐渐清晰。
身边的人总是在提这个事，而她越来越了解死亡两个字的深意。
这些年，看着人家身边都有妈妈陪伴。有妈妈做的可口饭菜、有妈妈留的暖灯、有妈妈织得温暖毛衣……
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一个既当爹又当妈的爸爸。
如何过得去？
真要过得去，起码也得三四十岁之后，那会儿才真正谈得上淡忘。
现在这年纪只会让她在失去妈妈的现实中越想越觉得痛。
后来好不容易把她们全都搞进客厅。回风炉半死不活的，我让王琳琳帮忙看着吴磊女儿。
儿子也醒了。
我把小家伙安抚好，等他吃饱了才生火。
后来王琳琳才把我没弄明白的事儿问出来了。
吴磊女儿的名字叫吴梦心。
还挺好听。
我稀里糊涂应付着三个孩子，脑海中想的全都是我二哥摔跤的事儿。
如果是在路上……应该是轻微的擦伤，可如果不是在路上……是山崖边，如果人滚下去了……
我不敢再继续往后想。
二哥。
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不要有事。拜托，老天爷，一定保佑我二哥平安无事，希望这一切都是大家虚惊一场。
我小侄儿才一岁多，侄女也才四五岁，二哥的两个孩子这么小，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后来王琳琳过来问我，小心翼翼的提，问：“小姨，我爸和外公老婆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去找小舅了？”
吴梦心在她旁边问：“你小舅是谁呀？我认识吗？”
现在是真的笑不出来。
王琳琳这问题更加重我心里的负担。可是孩子也一样会担心，会害怕，会惴惴不安，
所以无论我多难受我都应该回应她。
正面回应她。
“对。他们都去了。你是不是听到了？”
王琳琳手捏紧，咬着下嘴唇点头。
我抬手拍她肩膀，安慰她同时也是在安慰我自己：“放心吧，你小舅吉人自有天照，不会有事的。会没事的。”
我们都强行压着心里的担心，王琳琳在屋里急得踱步来踱步去，绕的我头晕。
我正想出声让她别绕了，想叫她坐一会儿，却突然听到王琳琳出声大喊。
“爸爸！”
我的心被这道洪亮的声音刺激，猛的活了过来。吴梦心随着她一块儿奔出门，我抱着儿子也快步迎上去。
“二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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