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府门前的悲声与血色，终究未能因扶苏的亲临而改变。冰冷的秦律如同铡刀落下，尸横遍地，血流漂杵。扶苏站在那片狼藉之中，面色苍白如纸，他并未流泪，也未咆哮，只是紧抿着唇，那双原本温润的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仿佛碎裂了，却又在碎裂后，被一种更为坚硬、沉静的东西所取代。
他亲自监督了收殓，下令不得侮辱尸体，并用自己的俸禄抚恤了田氏旁支一些未直接卷入的远亲。此举在秦军将领看来，依旧是“妇人之仁”，但在一些暗中观察的齐人眼中，这位秦国公子与传闻中的暴秦形象，似乎有了一丝不同。那是一种在铁血高压下，依旧未曾完全泯灭的人性微光。
扶苏回到行辕，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他摩挲着怀中那枚愈发温润的青色卵石，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仿佛能安抚灵魂的暖意。他损失的，是对秦法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坚定的，是即便在绝境中也要践行自身道义的决心。这决心，与那文种蕴含的“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儒家精神，隐隐共鸣。
……
与此同时，远在临淄城外数百里，玄玉正御风而行，朝着南方疾驰。
与“幽影”构装体的那次遭遇，让他彻底明白，在星衍借助统一龙气和“法网”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正面对抗或隐匿周旋，都非长久之计。星衍的力量基于绝对的秩序、逻辑与计算，要打破这种局面，必须引入真正的“变数”，一种超越其计算模型的力量。
他的大道修为，源于对天地自然、生死轮回的感悟，本身便带有一种“无序”中的“有序”，是星衍那种纯粹逻辑难以完全解析的。但仅凭他一人之力，尚不足以撼动整个“法网”体系。他需要寻找盟友，或者说，寻找能够干扰、污染甚至扭曲“法网”那纯净秩序本源的“异物”。
他的目标，直指南方——百越瘴疠之地，以及楚地深藏的巫蛊秘术。
百越蛮荒，部落林立，信奉自然灵怪，其力量体系驳杂诡异，多与毒蛊、诅咒、自然精灵相关，充满了原始、混乱的特性，与中原正统的修炼法门迥异，更与星衍的“法网”逻辑格格不入。而楚地巫风盛行，其巫蛊之术，往往涉及魂魄、因果、咒愿等玄之又玄的领域，同样难以用纯粹的能量和逻辑来衡量。
这些力量，在星衍的数据库中，恐怕都属于“低效”、“混乱”、“需净化”的范畴。但正是这种“混乱”，或许能成为撕开“法网”缺口的利刃。
玄玉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了掠过山川的流云。他不敢在高空飞行，那容易成为龙气监测的目标，只能贴地疾行，借助山林水泽掩盖行踪。他大道修为精深，对天地气机感应敏锐，总能提前避开人烟稠密的城镇和可能存在的秦军哨卡。
数日之后，他已越过原楚地边界，进入了更为蛮荒的云梦大泽边缘地带。这里的空气湿润而凝重，弥漫着草木腐烂与各种奇异瘴气的混合味道。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毒虫异兽潜伏其间，发出窸窣作响或低沉嘶吼。
与中原那被龙气和“法网”隐隐覆盖、显得“规整”许多的环境不同，此地气机混乱而活跃，各种原始的、未曾被“驯服”的自然能量交织碰撞，形成了一片混沌的领域。
玄玉停下脚步，闭上双眼，仔细感知着这片天地。他的神念如同细腻的触须，探入这混沌的气机之中。
他感受到了沼泽中淤积的万年瘴疠之气，带着腐蚀神魂的恶意；感受到了古老树木中蕴含的、近乎成精的木灵之气，生机勃勃却又排外；感受到了某些洞穴深处传来的、阴冷诡异的诅咒残余；甚至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充满野性与掠夺意味的图腾信仰之力。
“果然……此地龙气稀薄，‘法网’的延伸至此也变得极其微弱和扭曲。”玄玉心中微动。星衍的秩序之力，在此地受到了天然的限制。这些混乱、原始、充满“活性”的力量，虽然大多层次不高，但其本质的“不可控性”，正是对抗绝对计算的利器。
他继续深入，试图寻找更具体的目标。他需要找到的不是一盘散沙的混乱力量，而是有可能被引导、利用的，具备一定“组织性”的巫蛊之源或强大的自然灵。
在一处被浓郁瘴气笼罩的山谷外，玄玉停了下来。山谷入口处，散落着一些野兽和人类的枯骨，骨头上刻画着扭曲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气血翻腾的诡异力量。
“诅咒之地……而且是很古老、很强大的诅咒。”玄玉眼神一凝。他能感觉到，这诅咒并非针对个人，而是如同一个天然的污染源，弥漫在整个山谷，扭曲着进入其中一切生灵的意志和气运。这种力量，若是能稍加引导，或许能成为一种针对“法网”那种精密系统的“病毒”。
但他没有贸然进入。这种地方的凶险，往往超乎想象。他需要更充足的准备，以及……一个合适的“引子”。
就在玄玉于南疆探寻巫蛊之秘，寻找破局“变数”的同时，临淄城内的星衍，也通过“法网”那微弱但依旧存在的延伸，察觉到了南方气机的细微扰动，以及玄玉消失前最后指向的大致方向。
“目标玄玉，动向：南疆。意图：寻找非秩序力量对抗法网。威胁评估：高。启动应对方案：一、加速对扶苏及‘文种’处理流程；二、向百越及楚地残余势力区域，投放‘净化’型构装体原型，进行环境‘消毒’与数据采集；三、提升对南方龙气薄弱区域的监控等级。”
星衍的应对，一如既往的迅速而全面。一场围绕“秩序”与“变数”的较量，从中原腹地，蔓延到了这蛮荒的南疆。玄玉的南向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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