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室风波看似平息，却在苏晚和傅瑾舟之间划下了一道更深的无形界限。他以为她的异常源于外部压力，而她，则背负着那个关于他母亲秘密的沉重包袱，无法言说。
傅瑾舟的处理方式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那位自作主张的副总监被调离核心部门，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职。集团内部也下发了一份强调流程规范的通告，敲山震虎的意味明显。柳婉茹那边，暂时没了动静，像蛰伏起来的毒蛇。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表面的平静。但苏晚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傅瑾舟，不是出于怀疑，而是试图从他一贯冷静的面具下，找到更多关于他过去的蛛丝马迹，试图理解那个叫“文远”的男人可能存在的意义。
几天后，傅氏集团召开年度战略研讨会，邀请了一些重要的合作伙伴和下属机构负责人参加。记忆馆作为旧改项目文化层面的重要合作方，苏晚也在受邀之列。
这是苏晚第一次以傅太太和机构负责人的双重身份，正式出现在傅氏集团的高层会议场合。她选了一套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西装套裙，妆容清淡，长发挽起，显得干练而沉稳。
会议在傅氏总部顶层的环形会议室举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室内气氛严肃。傅瑾舟坐在主位，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神情冷峻，掌控着全场节奏。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参会人员，与苏晚视线交汇时，也只是极短暂地停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苏晚坐在靠后的位置，认真听着各位高管的汇报和讨论。轮到旧改项目板块时，负责人详细介绍了规划进展，并特意提到了与记忆馆的合作，肯定了其在社区文化融合方面的初步成效。
傅瑾舟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当负责人提到记忆馆时，他的目光再次掠过苏晚，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会议中途休息。与会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苏晚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傅太太？”一个略带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苏晚回头，心头微凛。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照片上那个与傅瑾舟在咖啡馆会面的女人——瑞丰集团的战略发展部总监，李薇。
李薇今天穿着一身珍珠白的套裙，妆容精致，笑容得体，主动向苏晚伸出手：“久仰了，傅太太。我是瑞丰的李薇，上次和傅总在咖啡馆谈城西地块合作时，就听说傅太太在做一个非常有情怀的记忆馆项目，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一下。”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上次会面，又顺势表达了恭维，姿态大方自然。
苏晚与她轻轻一握，脸上也露出得体的微笑：“李总监，幸会。记忆馆只是个小项目，比不上瑞丰的大手笔。”
“傅太太谦虚了。”李薇笑容不变，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掠过苏晚的脸，“文化是城市的灵魂，傅总这么支持记忆馆，可见眼光独到。说起来，傅总对城西那块地也是志在必得，我们瑞丰这次可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呢。”
她的话听着像是商业互吹，但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试探。李薇在观察她，观察她对这个项目、对傅瑾舟工作状态的了解程度，甚至可能，在评估她这个“傅太太”在傅瑾舟心中的分量。
“商业上的事情，我不太懂。”苏晚四两拨千斤，将话题轻轻带过，“傅总做事向来有他的考量。”
李薇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苏晚会如此淡然应对。她笑了笑，正要再说什么，傅瑾舟的声音插了进来。
“李总监。”傅瑾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苏晚身侧，姿态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维护圈。他的目光落在李薇身上，客气而疏离，“休息时间快结束了。”
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是啊，光顾着和傅太太聊天，都忘了时间。傅总，傅太太，那我先回座位了。”
她朝两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背影依旧优雅。
傅瑾舟这才低头看向苏晚，声音压低了些：“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打个招呼，夸了夸记忆馆。”苏晚语气平静。
傅瑾舟看了她两秒，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道：“李薇能力很强，但目的性也很强。她的话，听听就好。”
这是在提醒她？苏晚抬眼看他，他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关切，也有一种……类似于戒备的东西。他是在戒备李薇，还是……在戒备她可能产生的误会？
“我知道。”苏晚点了点头。
会议继续。后半程，苏晚有些心不在焉。李薇的主动搭讪，傅瑾舟及时的介入，都让她感觉像是一场无声的交锋。她身处其中，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看不清全貌。
她再次想到了那张照片，傅芸和那个叫“文远”的男人的合影。傅瑾舟对他母亲的过去，到底知道多少？他此刻对李薇看似戒备的态度，与他母亲那段可能存在的过往，有没有某种隐秘的关联？
研讨会结束后，有安排工作晚餐。傅瑾舟作为主人，需要应酬，让苏晚先回去。
苏晚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记忆馆。
夜色中的记忆馆很安静。她独自走进办公室，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桌上一盏台灯。
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桌面，她下意识地又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档案柜，取出了那本旧相册。她没有再去看那张夹着的照片，只是摩挲着相册粗糙的封面。
秘密像雪球，越滚越大。柳婉茹的恶意，李薇的试探，傅瑾舟难以捉摸的态度，还有这张沉默的照片……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网，将她困在中央。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猜测下去。无论是为了厘清自己的疑虑，还是为了……她和傅瑾舟之间那摇摇欲坠的信任，她都需要去弄清楚“文远”到底是谁，他与傅芸是什么关系。
但这意味着，她必须主动去触碰傅瑾舟可能最不愿意被人触及的禁区。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选择。
她坐在黑暗中，良久，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打给一位在本地文史档案馆工作的大学师兄。
“师兄，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可能年代有点久了……名字叫‘文远’，大概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可能与红星机械厂有关联……”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像是在进行常规的资料搜集。电话那头的师兄爽快地答应了。
挂断电话，苏晚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无力。她迈出了第一步，走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布满荆棘的方向。
而此刻，在傅氏集团的工作晚餐上，傅瑾舟正与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举杯。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应对自如，但眼底深处，却始终凝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郁。
李薇端着酒杯走过来，与他轻轻碰杯：“傅总，今天见到傅太太，果然气质不凡。”
傅瑾舟抿了一口酒，目光淡淡扫过她：“李总监过奖。”
李薇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傅总对家人，保护得真好。”
傅瑾舟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分内之事。”
他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城市的灯火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有些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凝聚。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个人，一个选择了主动探寻，另一个，则沉默地筑起了更高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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