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木北清拼命忍耐，他还是忍不住在语气中透露出了万千憎恶：你原来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自大的人，也许早就忘了我这个仇人呢！
燕灵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叹气开口道：这种局面了，我再健忘也该想起来了……
木北清嘲讽的开口道：如今看来，你的胆子也比八年前小太多了，要不是我记得你的声音和样貌，否则你这副胆怯的样子，我还真认不出来你啊！
确实，八年前的燕灵，只因自己与燕兰高高在上的皇室身份，面对木北清和周楚两个江湖草莽，他只是万分不屑的就要抹杀二人，那时候，他身份高贵，武功也强于二人太多，他理所当然的会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对于木北清师兄弟来说，他也真的是无比强大的杀神，可到了现在，身份却对调了，面对追杀而来的木北清，他真的开始害怕了，之前被他瞧不上，可以随意抹杀的蝼蚁，现在却要反过来抹杀掉他了。
燕灵却还在解释：当上了皇帝，我要在乎的事也会变多，顾虑太多，胆量确实是会变小……
木北清冷笑着缓缓开口道：你若是还和之前一样强硬，我反倒觉得有了杀你的动力，可现在你这样，我反而要忍住恶心杀你了……
木北清缓步向前，燕灵却是惊慌的开口道：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燕国必定全力为我复仇，你想看见战争再起吗？
木北清冷笑道：你的人都倒下了，没有任何人看见我的面容，他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汉人杀的你？
燕灵惊出一身冷汗，燕若禄离开之时，就曾告诉过他，他有着一个多么强大的仇敌，燕若禄死后，他也是万分惊慌的为自己制定了最为周密的逃脱计划，可他没想到，自己用五路军队吸引仇敌的计策，竟还是被木北清所破，他为了能让消息不显，更是把自己真正逃离的队伍人数放的最少，他害怕人数一多，还是会被人发现，可没想到，这却也成了木北清成功的关键，木北清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掉所有人，这样的话，燕国则真的没人能证明是谁杀的燕灵了。
燕灵惊慌之下，却还在拼命挣扎：你……你还是不能杀我！我死了，燕国必乱，你难道不怕燕国混乱之下，百姓受苦吗？
木北清冷笑道：北方燕国，尽是一些和你一样，不仁不义，只会侵略他国的人，你觉得我会在乎？
燕灵绝望的看着死神一步步走来，他的喘息声已经越来越重，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他要拼一把！
燕灵大吼一声，撕破马车挂帘扑向木北清。
木北清看着拼命扑来的燕灵，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燕灵已经是困兽犹斗罢了。
木北清闪身躲开他的一抓，手肘顺势连撞他身上四处穴位，仅仅一瞬间，燕灵便身体一软，再无力进攻，踉跄着倒在地上。
燕灵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武功这些年竟退步了这么多，更想不到，木北清的武功这么多年竟能进步到如此地步，他在木北清手上，连一招都走不过！
燕灵身体软弱之下，木北清已经疯狂的一脚踹来。
燕灵丝毫不能躲闪，被这一脚踹的口吐鲜血，木北清的眼神中闪烁着复仇的怒火，仅剩的一只拳头无比迅速的砸在燕灵的身上，脸上，双脚也不断的踹向他的腰腹。
燕灵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疼痛，已经彻底绝望，他明白，木北清发泄之后，他的命也要没了。
木北清果然是疯狂的发泄着，一拳一脚，直将燕灵从马车旁踹飞好远，燕灵口吐鲜血，已经被打的哪怕穴位解开，也无力爬起了。
木北清看着已经彻底放弃的燕灵，只觉得越打越无趣，终于，再又一次将他踹飞出去后，他举起了长刀。
木北清眼中闪着寒光，缓缓开口道：赎罪吧……
寒光一闪，刀光直刺燕灵咽喉，燕灵长叹一口气，已经闭上了眼睛。
木北清太愤怒，太激动，无尽的杀意已经使他的反应也慢了许多，可确实，他已经解决掉了所有护卫，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可他没想到，阻止他的，是他最信任的人。
长刀刺入身体，刺入的却不是燕灵的身体。
木北清只觉得人影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挡在了燕灵身边，木北清盛怒之下，早已没法收刀。
燕灵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可却半天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他听见木北清万分震惊的声音开口道：为……为什么？
燕灵惊讶睁眼，却看见自己身前，一个衣物破烂，长发披散的人挡在自己面前，木北清的长刀已经刺入她的胸膛，刀尖直刺透她的身体，燕灵看见了她背后冒出的刀尖。
燕灵同样是万分震惊，他深深记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她为何要替自己挡刀，燕灵同样是震惊的缓缓开口道：为……为什么？
挡刀那人，面对两个人的疑惑，她只是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因为……这本来就因我而起啊……
她的声音一出，木北清与燕灵皆是一惊，燕灵震惊的开口道：这声音……你是燕兰！你是皇妹？
木北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挡在燕灵面前的小泥儿，小泥儿此刻的声音，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也确实无比熟悉，可他还是万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对着燕灵怒吼道：你胡说什么？她是小泥儿！怎么可能是燕兰？燕兰八年前不是跟你回去了吗？
燕灵叫道：不！她当初根本没有跟我回去！我那时，杀了你弟弟，我就带着她走了，可是，可是她半路又跑了，然后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能找到她！八年，我一直在找她，皇妹……皇妹是你吗？
燕灵扶住已经要倒下的小泥儿，轻轻抚开她脸上长发，可却震惊的发现，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却并不是燕兰，燕灵大惊之下呆住。
可此刻，小泥儿却只是微微一笑，她的脸上，骤然出现了些变化，她的脸突然变得无比奇怪，自下巴开始，她的脸周围突然出现一些缝隙……
燕灵震惊的用手摸着她脸上缓缓出现的缝隙，慢慢的，竟将她的“脸”撕了下来，然后，燕灵和木北清便一起看见了那张他们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脸，原来，她的脸上，一直都只是一层假面皮。
木北清不可置信的缓缓后退，他呆呆的开口道：不……不可能，她一直戴着假面皮，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她……她是燕灵，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她明明是我的小泥儿才对……假的，都是假的……
燕兰的泪水缓缓流下，她看着木北清，只是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皇兄杀了周楚……我愧疚，所以打扮成乞丐，只想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可我没想到，我又遇到你了……我看见你变成侠杀，变成那样一个人，我知道，你的心里满是仇恨……也满是痛苦，我于是又想陪着你，我希望能补偿你……
木北清的眼中已经溢出泪水，他不解的摇着头，只是一遍遍的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
燕兰转过头，对着燕灵开口道：皇兄……不要再发兵中原了，也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回燕国，做个好皇帝吧……
燕灵怀抱着燕兰，已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道：皇妹……杀人的是我，他的仇人也是我，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
燕兰轻轻摇头道：一切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结束，你已经是皇帝了，你答应我，回燕国做一个好皇帝……不要滥杀无辜了，可以吗？
燕灵涕泗横流，抱着燕兰，已经泣不成声，他只剩下拼命的点头。
燕兰将头转向木北清，缓缓开口道：老大……他是皇帝，关系重大，你的仇，我替他挡，你消消气，好吗？一切因我而起，你原谅他，好吗？
木北清的眼泪早已模糊，他更加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燕兰，还是小泥儿，他的胸膛已经因为痛苦而剧烈的起伏，此刻，他只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肉体，仿佛都已经被这痛苦撕裂。
木北清再也忍受不住，他怒吼一声一把将燕兰从燕灵手中抢回来大步奔远。
燕灵依然哭喊着：皇妹……
木北清转身一脚将燕灵踹飞，他冷冷的开口道：我答应她放了你了，在我反悔之前，滚……
木北清大步奔出，只剩下满心痛苦的燕灵还在哭喊。
木北清的泪水不停的流着，他拼命的加快脚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只是，他心中只剩下痛苦与迷茫，他尽管拼命奔跑，却根本不知该去哪里。
一切的一切，他都想明白了，为何他与小泥儿初次见面时，她会嚎啕大哭，为何她拼尽全力也要跟着自己，以及之前他们与燕若禄战斗时，为何小泥儿一声便能使燕若禄砍偏那一刀，原因就是因为，小泥儿那时看见燕若禄要杀他，着急之下，便用自己原本的声音阻止，燕若禄也是燕国皇室，还是她的皇叔，怎能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只是那时，燕若禄也没有注意而已。
她的容貌是假的，声音也是刻意改变过的，木北清一切都明白了，只是，她明白的越多，心中的疼痛便越甚。
木北清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拼命奔跑着，脚步却已经因痛苦踉跄起来。
燕兰的声音无比温柔却还在木北清的耳边说着：我有时在想，我要是不是燕国皇室的孩子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和你，和周楚一起，浪迹天涯……
燕兰笑着开口道：自从重新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再也离不开你了，无论怎样，我都要陪着你，我知道你要去复仇，所以，我其实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那时候，皇叔还在人世，我知道，你一定没办法在他手下复仇成功的，我也知道，你不是傻子，为了复仇，你会忍辱负重，打不过皇叔，你一定会跑的，皇叔因为害怕你是调虎离山，也不会追你的，那时候，我心里还存着侥幸，觉得有皇叔在，你的复仇还能往后拖一拖，我们的分离，也能拖一拖，可没想到，皇叔还是死了，你的复仇又已经箭在弦上，于是，即使再痛苦，我也不得不要这么做了……
木北清早已分不清，他对她是爱是恨，就好像他已经分不清燕兰和小泥儿一样，他只剩下痛苦的嘶吼痛哭，他只知道，他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师弟，也即将失去爱人……
燕兰哽咽着开口道：只是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远离江湖，归隐山林了……我知道我死了，你又要陷入孤独……可是，我不能不这样做……我不能对皇兄见死不救……老大，你原谅我好吗？
木北清再也坚持不住，他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可唯一的一只手却还是紧紧抱着燕兰，他抱着燕兰，痛哭着开口道：你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为什么？
燕兰流着眼泪，只是缓缓开口道：我不忍骗你，而且，你终究还是会知道的啊……我只愿你明白……我是真的爱你……老大，放下仇恨吧，不要再杀人了，下辈子，我再和你们一起……浪迹江湖……
燕兰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声音消失，荒野之上，只剩木北清痛苦的嚎啕一声传远。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无牵无挂，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是真的失去了一切。
哭声都已经无法宣泄，木北清木然的任凭自己的泪水滚滚而下，他抱着小泥儿已经彻底麻木。
一片痛苦的寂寥中，一个老人缓步自荒野之上走来，直到走到仿佛已经与荒野融为一体的木北清身边，他缓缓跪坐下来。
这个世界为何总是喜欢这样玩弄人？为何，要让这样滔天的痛苦，一次次落在木北清身上？
木北清痛苦的仿佛已经彻底崩溃，他呆呆的，一动不动，怀中抱着已经逐渐冰凉的燕兰，仿佛丝毫没有看见来到他们身旁的老人。
老人正是包治。
包治同样满脸痛苦，看着木北清，他只剩下叹气，许久之后，包治终于缓缓开口道：她的假面皮，是我做的……当初，她找到我，向我诉说着她的痛苦，她说，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容貌，她想要换一个身份赎罪，我帮她了……我做的假面皮，贴在脸上，可以真的像她本来就是这样的面目一样，谁也无法看出来，可以真的让人改头换面，重新改一张脸，改一个身份，可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张假面皮会在戴它的人受致命之伤，临死之前时落下来……
木北清早已无力开口再说些什么，他缓缓转头，看向包治，只剩下惨然一笑。
包治低下头，缓缓开口道：所有人都叫我侠医，可殊不知，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治愈所有病痛，就比如，心中的病痛……
木北清依旧痛苦的笑着，只是缓缓开口道：她原本可以远离我的，她要是远离我，不与我沾边，她也许能换个身份重新活下去的，为什么……
包治看着燕兰，痛苦的开口道：即使改了脸，改了身份，她也无法放下你……她在看到你堕落成侠杀，靠着多年杀戮缓解心中痛苦时，她就再也无法让你继续这样下去了，她想要陪在你身边，让你改变……
木北清痛苦的看着燕兰，缓缓开口道：怪不得，她一直不许我杀人……
包治看着燕兰的脸，缓缓开口道：她最大的心愿，也许就是你能回心转意，不再追求那偏执的正义，不再疯狂的杀人吧，要知道，你那偏执的正义，使所有人都害怕你，诟病你，而你那样的做法，也包含着太多不公平……
木北清痛苦的点点头开口道：不错，我痛苦，仇恨，所谓的要让恶人赎清所有杀戮，实际上，是因为我自己心中的仇恨无处发泄，是我自己想杀戮而已……
木北清看着插在燕灵身上的长刀，一阵痛苦之中，他缓缓拔出长刀，随即却在包治震惊的目光中，高高抛起，随即猛猛一掌拍在刀身上，他全力一掌之下，长刀立刻被他拍断成两段落在地上。
木北清痛苦的开口道：八年来，我所造杀戮太多，更是用此刀亲手杀了燕兰……燕兰不愿我继续杀人，我就按她的心愿，今日，我发誓再也不造杀戮，若有违此誓言，有如此刀！
包治叹口气开口道：你若有此心，才不枉费落松的教导与燕兰的以死相劝……
木北清转身对着包治跪倒，却是缓缓开口道：包先生，晚辈自知这些年杀人太多，罪孽深重，求包先生从此收我为学生，教我医术，带着晚辈一起行走江湖，行医救人，以求弥补一二！
包治缓缓点头，却是万分感慨的开口道：落松虽死，但他若知道我替他收了这个徒弟，想必也只会欣慰，不会告罪我抢了他的徒弟吧，好，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木北清不再多言，而是立刻对着包治跪拜感谢，随后，他才缓缓转身，抱起燕兰的尸体，流着热泪，走向远方。
包治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地上两截断刀，万千感叹悲伤也只能随着一声叹息，化于大千世界。
包治缓步跟着木北清向前，却是喃喃开口道：如此，才是真的恩怨尽了，事至结局。
包治与木北清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很快消失于北方的荒野，只留下一片苍茫与寂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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