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一回来，乐嫦便忙活起来。
要将他带回的衣物清洗一番，还要准备明日返回书院时所带的点心。
林桑早早将店门关了，陪着弟弟说话谈心，直至用过晚饭，才回到自己房中。
屋内没有燃烛盏，窗子半开着，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大人何时来的？”
伫立窗边的男子转过身，狭长的眸底晦暗不明，“等你很久了。”
林桑垂下眼眸，寻了火折子将烛台点亮，又去桌边倒茶。
“只怕大人要白等了。”
她将茶捧过去。
徐鹤安接过茶盏，热雾微拂，她的轮廓看不清晰。
或者说，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林桑勾唇笑了笑，“今日身子不爽，怕不能伺候大人了。”
徐鹤安没有接她话，转而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林俊的声音？”
“嗯，今儿是朔日。”
男子捧着茶却不喝，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在杯壁轻点。
“你跟林俊，长得不太像。”
“这话，在扬州时大人也说过。”
他笑了笑，将茶盏搁在桌面，撩袍坐下。
“当时扬州初见，我还以为，他不是你亲弟弟。”
这话说的无心，实则暗藏深意。
林桑眸底的温顺倏然敛去，很快恢复如常，“大人不必再三试探，若大人心有疑惑不妨直问，我自当据实以告。”
徐鹤安静静注视着她，眸底的审视和压迫感，与床笫之间埋首在她颈肩声声亲昵时判若两人。
林桑不明白，他因何又对自己起了疑心。
她有做错什么吗？
此刻，她是他掌中的囚徒。
而他，是执掌生死的判官。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喜欢不打自招，省时省力的聪明人。
“俊儿并非我亲弟弟。”林桑道：“他是我捡来的弃婴。”
“哦？”他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据我所知，你那时自身难保，却有闲心收养一个不相干的孩子？”
派去扬州的人已经回京。
林桑的身世查不出任何问题，唯一的疏漏，就是她的弟弟林俊。
林俊的户籍文书，是在牢中畏罪自杀的扬州刺史甄清廉帮着办的，入到林家名下时，已有三岁。
可那时，林家夫妇早已去世多年。
“或许正是因为日子过得苦，才更能感同身受。”林桑抬眸，看着他，“大人生来便在云端，想必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吧？”
窗外乌云压城，狂风裹着雨腥拍打窗棂。
街边传来小贩仓惶收摊的声响。
屋内烛影摇曳。
林桑脊背挺得笔直，温软的嗓音似淬着冰，“常人尚且无法见死不救，行医之人，岂能眼睁睁看着稚子饿毙荒野？”
她忽而起身，至柜前拉开门，取出一只朱漆木匣，双膝跪地，将盒子高高举过头顶。
“徐大人，这是奴这段时间售卖香囊所得，共计三千六百两，均在此处，悉数还给大人。”
她许久未用“奴”自称。
“还我？”徐鹤眸光骤冷，不由发笑，“你要与我一刀两断？”
她睫毛低垂，在下眼睑投出一圈扇形阴影。
“奴不知做错了什么，一再引起大人忌惮猜疑，大人金尊玉贵，与奴纠缠在一处难免落人话柄，有损大人清誉。”
“不如就此相忘，两相便宜！”
“当然，若这银两不足，奴可写张借据给您。”
就看你有没有脸要。
当然，最后这句话，林桑没说出口。
徐鹤安瞳孔微缩，一张脸比窗外夜色还要深沉。
“就此相忘，两方便宜？”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咬得极重。
手臂忽地被抓住，拉扯力度之大，令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扑进他怀里。
他掐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近在咫尺的黑眸中翻涌着骇人的暗潮。
“林桑，你字字句句都在委曲求全，实际上早就想逃了吧？”
他盯着她发红的眼角，指节收紧，泛白，周身显露出凌厉棱角。
那是林桑从未见过的一面。
烛光闪烁，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徐大人这又是何必？留个隐患在身侧，大人就不怕……”
她贴近他耳畔，像在说着调情的话，“日日寝食难安么？”
“你在逼我？”
徐鹤安手背青筋鼓起，瞥到她发红的下巴时，终是忍不住轻了力道。
“我能将你从暗门子带出来，自然也能将你送回去，没有了品月楼，还有红妆楼。”
“即便你医术高超如华佗再世，没有我，你在这京中寸步难行！”
林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现在还不到服软的时候。
她偏头看着他，眸中水光潋滟，“一夜夫妻百日恩，大人当真舍得？”
徐鹤雪低笑，指尖自她颤抖的睫毛缓缓划过，“你不妨试试。”
林桑睫毛颤了颤，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带着灼热的温度砸在徐鹤安手背。
他微微一怔，心口也似被这滴泪灼伤，手指不由得颤了颤。
林桑趁机逃脱他的钳制，抱着双膝蜷缩在墙角，将脸埋入掌心之中，哭得浑身发颤，瘦削的肩膀不住地抖动。
徐鹤安僵在原地。
素来沉稳的眸底闪过一抹慌乱。
他迟疑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袖角替她擦泪，谁知女人却偏过头，连抽噎声中都是对他的抗拒。
“别哭了。”
他语气不自觉放柔，带着无奈的叹息，“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你不愿说的，我绝不再问。”
林桑缓缓抬起双眼，濡湿的睫毛下，那双通红的瞳眸像极了一只雨中的幼鹿，湿漉漉望过来，直叫人心里发软。
“大人上次也说过这样的话。”
徐鹤安喉结滚动，沉默片刻问道：“那你说，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大人发誓。”
她声音还带着尚未散尽的哭腔。
男子眉间的郁色倏尔散开，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郑重地并起双指，指向房梁，“我徐鹤安对天立誓，若再有下次，就天打……”
话音未落，一只柔软的手慌忙捂住他的唇。
掌心泪痕未干，微咸的湿意就这样烙在他的唇畔。
“别说了，不吉利。”林桑偎进他怀里，双手绕过他结实的腰畔，“我相信你。”
揽在她后背的双臂逐渐收紧，似乎要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不死不休。
她掌心在他腰间摩挲，指尖触碰到一处冰凉的硬物——那是他的总督腰牌。
软香在怀，徐鹤安虽心猿意马，却记着她说今日身子不爽，并未打算多做什么。
但她的手指越发不安分，直接扒开他的领口侵入，感受着抚摸着他愈发滚烫的肌肤。
“你不是说，今日身体不适？”
他嗓音有点哑，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向她贴近。
她主动迎上去，湿热自他唇瓣一点点散开，将他仅剩的理智彻底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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