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雄踞北疆，扼守中原咽喉。
腊月的风雪如同狂暴的白色巨兽，疯狂拍打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古老关城。
城墙上，身披厚重皮袄、眉毛胡须都挂满冰霜的戍卒。
如同铁铸的雕像，在呼啸的寒风中艰难地巡逻。
关楼内，巨大的火盆熊熊燃烧，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
关楼中央，巨大的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雁门关附近的山川河流、隘口烽燧。
一身玄铁重甲、肩披墨色大氅的雁门关统帅韩震山，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沙盘前。
他眉头紧锁，布满风霜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粗糙的手指在沙盘上代表着突厥王庭金帐的位置重重敲了敲。
下首两侧，坐着六七位同样甲胄鲜明、气息彪悍的将领。
他们是韩震山麾下最核心的万夫长、副将，此刻皆面色沉凝，目光随着韩震山的手指移动。
“斥候……最新回报。”韩震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伊利可汗正在大规模集结部众。王庭金帐周围的部落，青壮男子皆被征召，战马、牛羊、粮草，正源源不断向阴山以北的山口汇聚。”
韩震山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在座诸将：“规模远超往年。看这架势明年开春，草长马肥之时怕是不好过啊。”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偏将军赵庚，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将领。
沉声接口：“大帅所言极是。末将麾下斥候小队，三日前冒死深入阴山北三百里，亲眼所见，金帐周围，牙旗如林，毡帐连绵数十里。
“各部精骑往来驰骋，杀气腾腾！绝非寻常游猎或小股袭扰的规模，伊利可汗此次恐是倾巢而出。”
“倾巢而出？”坐在赵庚对面的万夫长张师崇。
身材魁梧，声如洪钟，闻言非但不惧，反而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兴奋光芒，“怕他个鸟。大帅！咱雁门关十五万儿郎难道是泥捏的？更何况朝廷刚送来一百万石粮食，足够咱们敞开肚皮吃上一年。
“别说一年，守他三年五载都不在话下，等咱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开春正好杀出去，砍他个人仰马翻。用突厥崽子的人头，给咱边军再添一笔军功。”
“对。张将军说得对。”另一位万夫长官寒，性子急躁，也跟着嚷道
“江南那帮龟孙子不消停，等咱们收拾了突厥，回头就调兵南下，收拾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朝廷龇牙。”
“守？收拾？”韩震山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刺向张师崇和宫寒。
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张师崇、宫寒！。你们两个脑子里装的是马粪吗？就知道杀杀杀。守守守？你们以为打仗是街头斗殴？光靠蛮力就行？”
指着沙盘上代表雁门关的城楼模型，厉声道：“守一年？守三年？你们以为江南五大世家是死人？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里安心守城，等着我们收拾完突厥再掉头去对付他们？”
韩震山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关楼内回荡：
“陛下密旨。江南那边太平静了！”
“柳文渊、谢蕴之那帮老狐狸，吃了那么大的亏，丢了科举垄断，眼看着虚爵令在江北推行。”
继续说着“眼看着商人子弟涌向江北考场他们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朝堂上鸦雀无声。江南各地风平浪静？”
“这正常吗？这他娘的叫正常吗？”
“没动静，才是最可怕的？懂不懂？”
韩震山指着张师崇和宫寒的鼻子，毫不留情地斥责：
“真是一介武夫，脑子里除了肌肉就是浆糊，半点大局观都没有，就知道干！干！干！”
“江南五姓要是真那么好对付，朝廷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他们现在按兵不动，要么是在憋着更阴更狠的招数。”
“要么就是在等，等我们和突厥拼个两败俱伤，等朝廷被北方的战事彻底拖垮。”
“到时候……他们再出来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到那时你们还守个屁。还杀个屁。”
韩震山一番疾言厉色的痛斥，如同冰水浇头。
张师崇和宫寒被骂得面红耳赤，张着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庚等其余将领也脸色凝重，显然被韩震山点醒了其中的关窍。
关楼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盆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韩震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目光重新变得沉凝锐利。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雁门关外几处关键隘口和烽燧：
“传令！”
“各隘口烽燧，斥候人数加倍，前出范围扩大至五百里，务必死死盯住突厥各部动向。尤其是阴山山口，有任何大规模集结或移动迹象，立刻飞鸽急报。”
“各营！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甲不离身、刀不离手、马不卸鞍、粮草辎重，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加固城防、检修器械！尤其是床弩、投石机、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给老子备足。”
“从今日起，各营轮番出关，进行雪地适应性操练，熟悉严寒环境下的战法。别等到开春突厥人打上门了，你们连刀都冻得拔不出来。”
“还有……”
韩震山的声音带着一丝铁血：
“告诉兄弟们，明年开春将是一场硬仗，一场恶仗？但朝廷没有忘记我们，粮草已足，陛下在看着我们。大周的百姓在看着我们。雁门关绝不能丢。也绝不会丢！”
“让突厥崽子们看看。我大周边军血仍未冷。刀依旧锋利。”
“诺！”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关楼！方才的争论与不快瞬间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同仇敌忾的肃杀战意。
韩震山看着麾下将领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微微颔首。
转身望向窗外漫天风雪，目光仿佛穿透了千里冰封的北境荒原。
看到了那正在阴山背后磨刀霍霍的突厥铁骑，也看到了那远在江南、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滔天巨浪。
北疆烽火将起，江南暗流汹涌，这大周江山已然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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