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真冷。
像刀子。
大西洋的海风裹着咸腥味,还有机油那种让人作呕的腻味,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刮着脸。
生疼。
纽约港,黑得像墨。
只有码头那几盏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像几把惨白的长剑。
硬生生捅破了这层黑,死死地指着广场中间。
那儿躺着个大家伙。
一艘航母的残骸。
生锈了,烂了,像头死透了的远古巨兽。
铁锈在白光下泛着寒气,那是死气。
这玩意儿以前是杀人机器,现在是一堆废铁,但在今晚,它是祭坛。
人。
全是人。
警戒线外面,黑压压的一片。
几万张脸,挤在一起。
没人说话。连咳嗽声都没有。
这种安静比吵闹更吓人。
像暴雨砸下来之前的闷雷,憋得人胸口发慌。
只有头顶上,“轰隆隆”的声音。
是警用直升机。
那螺旋桨搅得空气都在抖,像谁沉闷的心跳,一下一下砸在头盖骨上。
高台上。
潘宁站得笔直。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紧绷绷地裹在身上。
风吹过来,衣服没动,人却在细微地抖。
冷。
是真冷。
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她的手指头冰凉,死死抠着控制台的边缘。
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她在看下面。
视线穿过那些像灰尘一样的探照灯光束,落在一个人身上。
谢焰。
他来了。
躺在一张特制的移动担架上,被程霜和哈维尔护着,像护着一盏风一吹就会灭的灯。
他太瘦了。
瘦得脱了相。
那件他平时最爱穿的黑色工装,现在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挂在衣架子上。
他的脸白得吓人,跟枕头一个色儿。
要不是胸口还在那一丝一丝地起伏,谁都会觉得那就是个死人。
旁边围着一群白大褂。
伊芙琳带着她的团队,像一群受了惊的蜜蜂,围着谢焰转。
手里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嘀嘀嘀”地响个不停。
那声音真刺耳。
像催命符。
每响一声,潘宁的心就跟着哆嗦一下。
那是在提醒她:这人快没了。
这火,快灭了。
“各项数值全在往下掉!”
耳机里,伊芙琳的声音变了调。
平时多冷静的一个大科学家,这会儿嗓子尖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的细胞正在崩溃!潘!没时间了!真的是一秒都没了!”
潘宁猛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冰冷,吸进肺里像吞了一块冰碴子。
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味,那是血的味道。
“准备。”
她开口了。
声音冷得像机器。
甚至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
“连上那个东西。”
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早就湿透了。
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像一条滑腻腻的蛇,在那儿扭。
恶心,还让人发抖。
下面。
担架上的谢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这傻子,这时候了,竟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平时亮得像烧着两团野火,看谁都带着刺。
现在呢?暗了,灰了,像快烧完的炭头。
但他还在找。
那双眼睛在人群里转了一圈。
最后,定定地穿过十几米的距离,穿过那些刺眼的灯光,落在了潘宁身上。
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隔着喧嚣,隔着生死。
潘宁看懂了。
那眼神里没怕,没慌,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笑意。
那是他在这种时候,还能挤出来的,最后一点温柔。
他在说:别怕。
都快死了,还在安慰她?
这个疯子。
这个傻子!
潘宁眼眶猛地一酸,热辣辣的。她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
不能哭。
今晚是加冕,不是发丧。
女王不能流泪。
流泪了,妆就花了,威严就没了,那帮等着看笑话的人就赢了。
她死死盯着面前那块除了她谁也看不见的空气。
“启动。”
淡蓝色的光,在她眼前亮了起来。
那是数据流。
像瀑布一样刷屏。
这是她的秘密。
她的外挂。
她重生回来,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路杀到今天的最大依仗。
只要这一步走通了……
只要靠着这个东西,把现场这几亿人的念头汇聚起来,哪怕是死人,也能给拉回来。
那是“共识”。
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力量。
“谢麟,那边怎么样?”
她对着空气低声问。
“正常……目前一切正常。”
耳机里,谢麟的声音从东京传过来,带着颤音。
“但姐,我觉得不对劲。太静了。静得像……像坟场。”
潘宁心头猛地一跳。
那是猎手的直觉。
当林子里一点鸟叫声都没有的时候,通常是因为有只大老虎蹲在草丛里。
但没退路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管了。”
潘宁咬着牙,那股子狠劲上来了。
她抬起右手,食指伸出来,对着空气里那个代表“确认”的虚拟按钮,狠狠地戳了下去。
去吧。
要么赢,要么死。
哪怕是把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再炸一次,也要把他救回来!
指尖触碰到那片蓝光的瞬间。
变了。
异变突生!
毫无征兆。
那片一直给她安全感、一直让她觉得掌控一切的淡蓝色光幕,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就像一块玻璃,被谁扔了一块大石头。
“咔嚓”一声。
碎了。
不是真的碎,是画面碎了。
无数条裂痕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视线。
紧接着,红。
刺眼的红。
像血,像岩浆,像某种剧毒的脏东西,从那些裂痕里疯狂地涌出来。
刹那间,蓝色没了。
整个世界,在潘宁的眼睛里,变成了一片血海。
没有警告声。
没有提示音。
那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功能。
【铸造】、【交易】、【规则解析】。
在一眨眼的功夫,全变了。
变成了灰色。
上面加了一把锁。
一把血淋淋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大锁。
“怎么回事?!”
潘宁慌了。
真的慌了。
她双手在空中疯狂地挥舞,像个溺水的人想抓根稻草。
她拼命地画着手势,想重启,想刷新,想把那片该死的红色赶走。
没用。
死机了?不,不是死机。
是那个东西,那个她引以为傲的“金手指”,那个带她建立起庞大帝国的最大靠山。
突然变成了一块墓碑。
冰冷,僵硬,横在她面前。
“姐!代码……代码在变!”
耳机里,谢麟尖叫起来。
那声音惨烈得像是被人活活撕开了嗓子。
“不是入侵!根本不是入侵!是覆盖!姐,那是底层的权限!有人直接把咱们的家给换了锁!”
潘宁眼前。
那些红色的背景上,开始爬出无数黑色的符号。
扭曲,蠕动,像蛆虫。
它们迅速纠缠在一起,汇聚成一个图案。
一个诡异的、像眼睛又像旋涡的螺旋图案。
那个图案……
潘宁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她见过。
那是“兄弟会”的图腾!
就在这一瞬间。
下面,航母残骸前面。
担架上的谢焰,身体猛地一挺。
“噗!”
一口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在那雪白的被单上,炸开了一朵红花。
触目惊心。
“谢焰!”
潘宁尖叫出声。
那声音不像人声,像野兽受了伤。
她的灵魂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
她本能地想往下冲。
腿刚抬起来。
那个声音,来了。
不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
也不是从现场的大喇叭里喊出来的。
它是直接在她的脑子里,在她的天灵盖下面,轰然炸响。
“游戏该结束了,孩子。”
声音很老。
很慈祥。
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悲天悯人的味道。
就像一个老爷爷,看着自家后花园里玩泥巴的小孙女,那种宠溺又无奈的语气。
潘宁的脚,瞬间钉在了原地。
动不了了。
浑身的血,在这一刻仿佛被抽干了。
一股凉气,从脚后跟顺着脊椎骨,野蛮地、不讲道理地直冲脑门。
索尔·科恩。
不用介绍。不用猜。
那种刻在骨头里的恐惧,让她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那个老魔鬼。
“欢迎回家。”
那声音还在脑子里回荡。
带着笑意。
那种猫捉老鼠玩腻了之后,准备一口咬断脖子之前的戏谑笑意。
眼前的血色屏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突然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
一行慢慢浮现出来的、烫金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大字:
【管理员权限已移交】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潘宁的心口。
“你以为你的重生,是一场奇遇?”
科恩的声音像条毒蛇,吐着信子,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撕开她引以为傲的真相。
“你以为那是你外婆云舒,特意留给你的火种?是你运气好?是老天爷开眼?”
潘宁的身体开始发抖。
控制不住地抖。
眼前,不受控制地开始闪画面。
那是这几年,她依赖这个“系统”的每一个瞬间。
每一次投资,精准得像开了天眼。
每一次破解艺术圈的潜规则,轻松得像做小学数学题。
每一次在绝境里死里逃生,都以为是自己聪明,是自己命大。
原来……
那是蜜糖?
那是毒药!
那是敌人早就铺好的路,早就画好的牢笼!
“这套东西,核心的名字叫‘拉撒路’。”
科恩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五十年前,我们搞了个实验,叫‘人神交互’。失败了,但留下了这么个玩意儿。”
“你外婆云舒,她是个天才。她偷走了它的壳子,可她偷不走它的魂儿。”
轰!
潘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全是尖锐的嗡鸣声。
骗局。
全是骗局。
从头到尾,她就是个傻子。
“我一直在看着你,潘宁。”
那个声音突然变了。
变得阴冷,变得黏糊糊的。
“看着你拿着我的工具,一步步建立起你那个可笑的空中楼阁。”
“看着你以为自己是女王,以为自己能翻天。”
“你觉得你是玩家?”
“不。”
眼前的屏幕上,突然弹出了无数个窗口。
视频。
全是视频。
那是她在这个系统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她的每一次操作,她的每一句日记,她心底最隐秘的野心和恐惧。
甚至……
甚至有自己上辈子死的录像!
雨夜。
疯人院刺耳的呼救。
玻璃碎了。
掉下病床。血糊住了眼。
她看着不远处。
顾英辉和林菲菲,站在那儿,冷漠得像两尊石像。
她在求救。
她在像条狗一样求救。
“看清楚了吗?”
科恩的声音在颅骨内回荡,带着高高在上的宣判。
“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女王。你只是我允许运行的一个变量。一个……有趣的实验品小白鼠。”
恶心。
一种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全世界面前示众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潘宁。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弯下腰,“呕”地干呕了一声。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逆天改命,在人家眼里,就是老鼠在迷宫里瞎转悠。
那个手里拿着地图的人,一直站在最高处,手里端着红酒,笑眯眯地看着她撞得头破血流。
“生命系统离线!”
高台下面,伊芙琳的尖叫声传来。
凄厉。
绝望。
像利箭一样刺穿了潘宁的耳膜。
“心脏停了!该死!所有的设备都被锁死了!动不了了!”
潘宁猛地低头。
她看见了。
担架上,谢焰的身体因为那一瞬间的冲击,猛地挺了一下。
然后。
重重地摔回了床垫上。
不动了。
他身上插着的那些管子,贴着的那些片片,本来是救命的。现在呢?
变成了锁链。
变成了把他拖进地狱的枷锁。
“放开他!”
潘宁嘶吼出声。
眼睛红了。赤红。
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掌心里全是血。
那是她自己的血,温热的,顺着手腕往下滴,滴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
“交出底层钥匙。放弃所有资产。接受收容。”
科恩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一丝波澜。
“或者,看着他在全世界面前,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广场周围。
那些巨大的LEd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原本在上面滚动的、代表着五亿人信念的“祈愿”数据,瞬间清零。
没了。
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灰色。
人群骚动起来。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几万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大屏幕。
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符号。
一只眼睛。
由无数黑色线条构成的“全知之眼”。
那是“兄弟会”的眼睛。它在傲慢地凝视着这群蝼蚁。
寒风更大了。
吹得高台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像是在给这场还没开始就夭折的神迹,奏响最后的挽歌。
潘宁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那种孤独,比上辈子死在那个冰冷的雨夜还要深。
因为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死的。
她背着所有人的希望,却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抽掉了脊梁骨。
她颤抖着,手伸出去,想再去碰一下操作台。
哪怕一下。
哪怕再试一次。
但那里只有一片猩红的文字:拒绝访问。
死局。
这是个逻辑上的死局。
只要她还在用这套系统,只要她还依赖这个“金手指”,她就永远是索尔·科恩手里的提线木偶。
线在他手里。
他让你动,你就动。
他让你死,你就得死。
视线模糊了。
泪水混着雨水,冰凉地滑过脸颊。
她看到下面。
哈维尔,那个永远优雅得像个老绅士的管家,这会儿帽子都掉了,头发乱得像鸡窝。
他跪在泥地里,那身昂贵的西装全是泥。
他在给谢焰做心肺复苏。
动作笨拙,徒劳。
一下,两下,三下。
程霜拔出了刀。
那把短刀寒光闪闪。
她像只受了伤的母豹子,警惕地盯着四周。
可敌人呢?
敌人在哪?
敌人不在空气里,不在人群里。
敌人在天上,在网络里,在那个看不见的维度里。刀有什么用?
还有……
还有谢焰。
那个傻子。
在心脏停跳的最后一瞬间。
他没挣扎。没抽搐。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个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竟然把手抬了起来。
那只手,苍白,瘦削。
指着一个方向。
不是指着那些仪器。
不是指着那些屏幕。
是指着她。
指着高台上的潘宁。
他不需要系统。
他从来都不信那些冷冰冰的数据。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劈开了潘宁脑子里那团浆糊。
谢焰信的,不是那个能计算一切的蓝色界面。
他信的,是人。
是她潘宁这个人!
“我不是……”
潘宁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声音破碎,像困兽在低吼。
“我不是你的小白鼠!”
那是在绝望的灰烬里,重新冒出来的一点火星子。
“你在说什么?”
科恩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
那是科学家看到实验数据出错时的那种不解。
“你的情绪指标在失控,你的精神快崩了。”
“我说……”
潘宁猛地抬起头。
那张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是雨。
没有恐惧了。
只剩下一股子狠劲。
那种毁天灭地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去你妈的系统!”
话音还没落。
她猛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自己耳后。
那里有个微凸的东西。
一个贴在皮肤上的小玩意儿。
那是她跟那个“金手指”连接的唯一物理媒介。
是那个所谓神力的入口。
也是狗链子的扣环。
“嘶啦。”
没有犹豫。
一丝都没有。
她狠狠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上手,硬生生把它从肉上撕了下来!
连皮带肉。
一块皮肉被生生扯下。
血,瞬间就喷了出来。
温热的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脖子,流进白色的衣领里,像在那儿开了一朵血梅花。
痛!
钻心的痛!
那种痛就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钳子在脑子里搅。
但也正是这股剧痛,让她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那个声音。
那个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的苍老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一只正在叫唤的鸭子,被人突然掐断了脖子。
没了。
安静了。
眼前的猩红世界消失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没了。
那只恶心的眼睛也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夜色。
是纽约港昏黄的路灯,是那艘在风雨中沉默的钢铁巨兽,是下面几万张惊恐的人脸。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空气夹着血腥味,疯狂地灌进肺里。
虽然疼得要命,脖子像断了一样。
但那是自由的味道。
没有了未来记忆。
没有了系统辅助。
没有了上帝视角。
也没了外挂。
她现在,一无所有。
只剩下她自己。
还有下面那个生死未卜的爱人。
以及……
那五亿份,最纯粹的、傻乎乎的相信。
“奥黛丽!”
潘宁一把抓起手边的麦克风。
那是物理麦克风,带线的那种,最老土的那种。
她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激动,哑得厉害。
但带着一股劲。
一股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狠劲。
“切断!马上切断现场所有对外的网络连接!拔网线!”
“我要全手动操作!”
“可是……潘!”
奥黛丽的声音在风里发抖,充满了不解。
“没那东西引导,怎么汇聚那五亿人的念头?那是几亿个心愿啊,会乱套的!”
“不需要引导。”
潘宁摇摇晃晃地撑着栏杆。
身体前倾,像要从高台上栽下去。
她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匕首,死死锁住下方的谢焰。
她仿佛要通过这条视线,把自己的灵魂,狠狠地注入他的身体里。
她想起了季先生。
那个在茶舍里泡茶的老头。
他说过的话,这时候突然响在耳边。
“共识,不是算出来的。”
“共识是人心。是一颗心,接着一颗心,信出来的。”
那玩意儿,不用算。
“打开‘天穹’的公共频道!”
潘宁对着麦克风吼出了最后一道指令。
“用那个唯一的、最原始的频道!那个只能发文字的破频道!”
那是索尔·科恩唯一没法用算法控制的地方。
因为那里流动的不是数据。
是人话。
是人心。
下一秒。
“滋——”
电流声刺耳。
紧接着,巨大的广播声响彻了整个广场。
“所有手里拿着币的人!所有买了‘祈愿’的人!听得到吗?”
潘宁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不再是那个通过系统修饰过的、完美无缺的电子女声。
现在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血气,带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疯狂。
粗糙,真实。
有力。
“系统死了。”
“神也死了。”
她看着下方。
哈维尔还在按压。
一下,又一下。
终于,谢焰的胸口,好像有了一丝微弱的起伏。
潘宁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但她的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无比狞厉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血。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她对着麦克风,也对着那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男人,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谢焰,看着我!”
“别看那些冰冷的机器!别听那些鬼话!”
“看着我!”
“给我活过来!”
这一刻,她赌上的不是钱,不是命。
而是人类那脆弱得像纸、却又坚韧得像钢的意志。
那是能不能战胜这冰冷宿命的,最后一点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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